青州似乎忽然起了些微妙的变化,到不是特别显眼,那是只有一些久别而归的游子,才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感受到的变化。讀蕶蕶尐說網
满脸憔悴的农妇头上多了几朵珠花,背脊佝偻的老农脸上多了几许笑容,小孩子手中的糖果散发着馨香的甜蜜,新妇出嫁,嫁妆也不知不觉多添了两匹上好的布料,就连青楼卖笑的女伎,眉眼间仿佛也疏朗了些许。
俞家这几日有些安静,俞知州公务繁忙,到有三日不曾回府,温岚郡主的心情不大好,又犯了头痛的毛病,不喜人声,整个内院都静悄悄的。
俞媛媛也烦闷,一树桃花从窗外探进来,粉嫩的花瓣让人心生欢喜,她却不知不觉起了一股子破坏的欲望,一伸手,折断了枝桠,一片一片把那花瓣摘下,攥紧揉碎,零零落落地洒在地上。
旁边侍候的女使打了个哆嗦,总觉得凄凉,连手中捧着的,新裁的春衫,竟然也烫手了。
阿翠瞧着自家主人冷淡的脸,略一迟疑,小声道:“小娘子,郡主娘娘让人给您买了明月坊的胭脂水粉,都是上好的,不如……”
她话音未落,只听哐当一声,一向冷淡高傲的俞媛媛砸了手里的白玉镯子,她顿时噤声,神色凄惶。
俞媛媛自己也怔了怔,好半晌才挥挥手,面无表情地道:“你们下去。”
等到一屋子四个女使悄默声地退下,她脸上才显现出几分恼怒——又是明月坊,又是苏桐!
明明她们乃是云泥之别,为何现在她居然觉得,那天上的白云是苏桐,而她自己,才是那地上的污泥?
俞媛媛捂住胸口,软软地倒在榻上,把帕子塞进嘴中,无声无息地痛哭。
她十三岁的时候初见赵允纯。
那一日春暖花开,赵允纯倚在凉亭里小歇,他的容色略略地有些憔悴,长发散乱,白衣素袍,几朵桃花随风飘荡,落在了他的发上,衣袖上,他忽然一抬头,目中闪亮,晶莹的泪珠滚落。
她也不明白自己是怎么回事,那一瞬间,浑身僵硬,手足微颤,情难自已,甚至觉得灵魂已然飞出了身体,飘然欲仙。
初见卿卿误终身,她就此误了终身。
赵允纯是高高在上的小王爷,是太后疼爱的晚辈,是那仙山上的一汪清泉,只可远观不可亵玩。她的母亲虽然也被尊为郡主,她却不过是大长公主府一个无足轻重的小女子,她这点儿念头,永远也不可能成真。
俞媛媛想,她是入了魔,从此为一个男人魂牵梦绕,永远也无法解脱,明知不可能,但越是挣扎,那系在她脖子上的绳索,便系的越紧,紧的她透不过起来,她日日夜夜探听那人的消息。
可她心心念念的人却不知道有一个少女对他钟情如此,她心目中的良人自顾自地散发着芬芳,迷得满京城的闺秀神魂颠倒,却不肯沾染半点儿世俗尘埃。
俞媛媛至今还记得,那天大长公主和小王爷下了一盘棋,忽然开怀起来,大笑道:“我钟爱卿,绝不肯让卿花落他家,你看看吧,我家这些风华正茂的女孩儿们,你若是中意哪个,便来迎娶。”
赵允纯也笑了,那笑容仿佛至今还像羽毛一般,扫过她的心扉,麻麻痒痒,酸酸涩涩,那等滋味,不可与人言说。
“我的新妇当绝世,她不必过分美丽,却要有风骨,不必才高八斗,却要才学合我的心意,不必富甲天下,却要持家有道……若是大长公主家里有这样的女孩子,允纯自当登门迎娶。”
这或许只是大长公主和小王爷的玩笑话,毕竟熟知内情的人都明白,大长公主不是那么注重礼教,偶尔和小辈说几句玩笑,也无不可,但俞媛媛躲在门外,却荡漾了春心,心底深处名叫痴狂的草,开始疯狂的成长,只一瞬间,就长得遮天蔽日,再也割除不去。
她是有希望的,不是一点儿也没有,她虽然不是大长公主最宠爱的外孙女,却是自幼长在大长公主身边,而大长公主那几个嫡亲的孙女,没有一个比她美丽,比她有才华,那些人平凡的像尘土里的沙砾,又哪能配得起风华绝代的小王爷!
俞媛媛想,她终有一天,能成为符合小王爷心里的王妃,她会让自己才高八斗,让自己美丽优雅。于是她渐渐变得冷若冰霜,认认真真地讨好大长公主,拒绝了父母相中的每一桩亲事,她很幸运,有一双开明的,且疼爱她的父母。
一晃眼这么多年过去,赵允纯却还是天边的明月,她够不到,最多只能看看池水中的明月倒影,稍解相思。
但苏桐出现了。她不认识苏桐,却不能不认识那张脸。那张属于这座大长公主府,比驸马更重要的人物,柳冉冉的脸。
俞媛媛至今还记得,赵婉蓉轻描淡写地她舅舅说——“你外甥女回来了。”
“哪一个?”
“你只有一个外甥女,上哪里去找第二个去?”
俞媛媛当时就脑子嗡的一声,再也听不见其它——只有一个外甥女?那她算什么?她这个在大长公主府住了十几年的俞媛媛又算什么?
其实,以前她根本就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