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见戴铎从容自若,毫无扭捏之态,颇有大家之弟风范,胤不由暗自赞许,微微沉吟,便和煦的说道:“丁银革新,何以会触及缙绅利益,具体又是何章程,可否详细道来,本王愿闻其详。
戴铎微微欠身道:“回王爷,人丁、地土是国家财富之根本。我朝赋役制度基本是沿袭前朝,仍然是丁、地分征,有田则有赋,有丁则有役。丁银亦国家惟正之供,与田赋并列,乃朝廷最重要的赋税收入
丁银的种类,有民丁银、屯丁银、灶丁银、匠班银、盐钞银等,除此之外,另有一些地方性的丁银项目,如军丁银、土军丁银、站丁银、渔丁银等等,种类之多,名目之繁,数不胜数。
丁银征收则是各省不同,更甚者,一省内各州县也往往不同,民丁、更名丁、屯丁、灶丁等各色人丁又各不同,彼此差异很大,没有统一标准,可说是混乱繁杂无比。
为保证丁银的征收,朝廷制定了一套严格的户籍管理和人丁编审制度。户籍方面,人户以籍为定,凡军、民、驿、灶、医、卜、工、乐诸色人户,皆以原报册籍为定。人丁编审初定三年一次,后改为五年一次,丁增赋亦随之,目的是核实天下丁口,具载版籍,平赋役,清隐匿,别老幼,均差徭。”
说到这里,戴铎微微顿了下,瞥了胤一眼,见他面无表情,一脸冷峻,心下不由颇为忐忑,暗吸了口气,才壮着胆子接着说道:“王爷,丁银征收及与之相关的各种制度,从表面上看,十分严密·但实际上却是一片混乱,可以说从未认真执行过。
我朝立国七十余年,从未进行大规模地普查户口,“人户以籍为定”、“核实天下丁口·具载版籍”、“平赋役,清隐匿,别老幼,均差徭”等等规定,根本无法实现,五年一次的编审徒具形式,不过以派费为事·丁口之增减、田亩之推收,因无从问也。编审册籍数十年而不一变,亦是寻常事,以至于鬼名累累,空缺纷纷,按册则姓名俱有,点丁则踪迹全无,可说是混乱已极。
尽管人丁难以核实·朝廷丁银税额却不能短少,于是各地州县只能舀在籍人丁开刀。自承平以来,有司谨守原额·如天经地义之不可移易。鸠形鹄面之人呼天抢地无所告诉,甚则人已亡而不肯删除,子初生而责其当差,沟中之瘠尤是册上之丁,黄口之儿已入追呼之籍,苟无缺额而已,遑恤其他¨一。
除此之外,更有编审滋扰,私征杂派之祸。每五年一举的人丁编审是各级地方官吏以及经承、里书们发财的大好机会。各种公费也都乘机向民间摊派,有里书里长之费·有州县造册之费,有院司道府吏书纸笔之费,有部册之费,有黄绫纸张解册诸费,悉向里户公派,追索甚于丁粮·种种摊派,不一定都与编审有关,且大都用一派十,没有一定之规。”
胤身为皇子,居于京师,偶有地方差务,亦是地方官员迎来送往,此次康熙固定全国丁数,引起南、北两派朝臣争辨不休,不过隐隐感觉丁银制度存在极大混乱,何曾想到竟然已经混乱到这种地步?
此时闻听戴铎粗粗一说,已觉心惊胆颤,立国不过七十余载,天下太平仅仅二十余年,吏治就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实在是骇人听闻到了极点。
戴铎停顿了片刻,见胤凝神倾听,心里不由一松,暗道这几日工夫没白费,接着又侃侃而道:“王爷,以上还不是丁银制度最严重的问题,丁银制度最为严重,影响最为恶劣的是贫富负担严重不均。
因为是按人征丁,必然是由无地少地的农民承担丁税的大部分,缙绅富户虽然田地多,但却因人口少,所以负担的丁税反而极少,此乃一大弊端。此外,绅衿地主法定优免及编审不公,使的丁银负担更加不均,已到了骇人听闻的地步。
负担不均,丁税愈重,自然迫使穷困人丁大量逃亡、漏籍,逃亡的人丁越多,则在籍人丁的丁税愈重,丁税愈重,则逃亡丁税愈多。如此,日累一日,年复一年,必然导致丁册严重失额,不足额必然影响朝廷的税收影响社会的安稳,但遇灾荒饥谨之年,极易催生隐患!
由此观之,丁银革新已是势在必行!刻不容缓!”
听到这里,胤已是大概明白过来,缙绅田地多,丁税少,百姓地少丁税重,随着逃亡的人丁越来越多,丁税的征收已是日渐艰难,微微点了点头,他才道:“丁银制度确实已到非革新不可的地步,说说丁银革新的具体章程。”
“摊丁入亩!丁从地起,地丁合一!”戴铎加重语气说道:“盛世人丁永不加赋,则丁银成为固有之数,派之于人与摊之于地对朝廷毫无影响,完全可将丁银分摊于地,更何况人口有生死迁移变化,地则永无变数,地丁合一,既有利于朝廷,亦有利于穷困百姓,可谓一举数得。”
摊丁入亩!丁从地起,地丁合一!胤思忖了片刻,不由一阵兴奋,此法可行!利国利民,唯损缙绅!他大为欣赏的瞅了戴铎一眼,此人不简单,考场失利,便马上另谋出路,短短时间,便能从盛世人丁永不加赋这点想到地丁合一,并能以此自荐,眼光、见识,才智都堪称上上之选,更难得的是堂堂正正,他身边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