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瑶一进屋就瞧见陶氏和林若兰都是重新匀过面的,陶嬷嬷也眼睛红肿,林东阁更是一脸愤恨的模样,就知道这几个人刚刚哭过。
方才看着林若兰和陶氏抱头痛哭,又想起郭家母子的嘴脸,林东阁心里不好受,可男儿流血不流泪,他强忍着一腔怒火无处发泄,见若瑶进来忍不住嘟囔道:“姐姐跟那俩个贱婢说什么话?清平院派过来的东西能安什么好心?还赏她们东西!凭她们也配?”
明知道大夫人安插耳目进来,娘几个在屋里说体已话,还不安排人在外面守着,任由春桃等人偷听?
若瑶暗中皱眉,“香雪怎么没在跟前伺候?”
陶嬷嬷忙回道:“她给夫人熬药呢!”
东阁听出若瑶的弦外之音,不屑地道:“君子坦荡荡,咱们没有那些龌龊心思,还怕她们听墙根?”
见东阁的迂腐劲又上来了,若瑶眼眸清冷地瞄了他一眼,“你也知道她们来的目地?她们若想在大夫人面前表功,就是没的也能说出来几车!更何况有现成的让她们歪曲?你觉得你心思坦荡,可你听说过‘断章取义’没有?听说过‘祸起萧墙’没有?“
她越说声音越冷,语气也越严厉,“今天你在内院瞧不起一个丫鬟?明日你放了外任,也这样瞧不起属下的书吏吗?后日你入了阁,也这样瞧不起同僚吗?‘墙有耳,伏寇在侧’,‘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这样的话先生没教过你吗?”
一番话说的林东阁瞠目结舌,不仅是他,陶氏和林若兰也愣怔怔地瞧着若瑶,不敢相信这个口若悬河的女子是自家那个清冷寡言的四姑娘。
知道林东阁的性子一时半会改不了,瞧他面带愧色却梗着脖子不肯低头,若瑶语气缓和下来,“你是男子内院的事你当然不屑掺和,你可以不理会但心里却要清楚,要不然将来娶了亲,不得委屈咱们弟妹?”
“姐?!”一下子从安身立命的大道理扯到娶亲,林东阁明显跟不上若瑶思路。片刻茫然后脸色青红交替,不知说什么好,跺着脚跑出去。
东阁落荒而逃,屋里几个人却笑出声来,方才那一点风波也烟消云散。
林若兰指着若瑶,笑道:“母亲!您瞧您把妹妹惯成什么样子了?什么话都敢说!”
陶氏脸上也泛起一丝笑意,“你说的对!四姐儿益发放肆了,不但私下做主接你回来,连成亲不成亲的也挂在嘴上说!”
“我哪里说错了?”若瑶撒娇似地拉了陶氏的手,也笑道:“我这可都是替母亲着想!要是东阁还这样迂腐,将来后宅斗起来,难不成母亲替他当家?而且他一天比一天大了,母亲也要寻几个好人慢慢教着,将来也不至于临时乱了手脚!”
世族规矩,嫡子成亲前屋里要先安排两个通房。一则是防着男子成亲前走马章台做出荒唐事,坏了名声;二则是为了挟制媳妇,让嫡子不至于贪新鲜,被枕头风吹乱了内外规矩。
东阁虽说年纪还小,可做通房的人要慢慢挑慢慢选才行。不提前准备好,事到临头大夫人肯定会暗中做手脚。若选错了人,将来不但内宅不清静还会连累林东阁的前程。林府大爷林修伯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吗?
“越说越大胆了!”笑着拍了拍若瑶的手,陶氏忽地叹了口气,“也不知我能不能活到东阁娶亲那天?将来见了你父亲可怎么跟他说?”
发觉母亲没领会自已的意思,若瑶暗中无奈地摇头。给弟弟提前预备通房这种话,她这个未出阁的姐姐不好直说,也只能借这个机会点到为止!
握紧陶氏的手,若瑶岔开话头,“怎么会看不到?您要是急着抱孙子,咱们明个就寻媒人给东阁说亲,年底就拜堂!”
陶氏一怔,随即笑道:“你这个孩子越来越没规矩!这话也是做姐姐乱讲的?”
难得见陶氏心情舒畅,陶嬷嬷也跟着凑趣。“这话哪里没规矩了?依老奴看,四姑娘这话竟极有道理。再年下夫人就要抱孙子喽!”
林若兰早软着身子伏在陶氏床边,笑道:“母亲要寻什么样的儿媳?说出来我也听听……”
把林若兰和若瑶搂在怀里,陶氏笑道:“你们做姐姐的背地里拿东阁说笑,他知道定是要恼了!”
“快给我些好处,要不然我就告诉七哥去!”门帘一挑,梳着双丫髻的林若云笑眯眯地跑了进来,给陶氏行过礼便扑进林若兰怀里,满脸雀跃地问,“姐姐我好想你!你想我吗?”
林若兰起身从几案上拿起一个灯草纸包,递给林若兰笑道:“怎么没想?我还买了你爱吃的桂花糖!这算不算好处?”
咽了咽口水,林若云不服气地道:“我又不是小孩子!”话是这样说,可眼睛却盯着那纸包不挪开。
候府嫡姑娘平日里连块桂花糖都吃不到!再看看林若云身上有些短小的半旧杏色对襟夹袄,若瑶有些黯然。
她接过纸包打开,捡了一块糖塞进林若云的嘴里,笑道:“你才八岁,你不是小孩子谁是?”
惬意地吃着桂花糖,林若云抿着嘴偷笑,也不跟若瑶争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