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春进了屋,坐下,打量着屋内的一切,简陋,但很整洁,煤灶发出蓝幽幽的火焰,一张桌子紧挨着,放着些杯子,茶壶,月英给他倒了杯茶,小心地、忐忑不安地问:“兄弟,几时回来的?你哥和永兵呢?”
明春支支吾吾了一会,耐不住月英探询的目光,嚅嚅地说:“我是昨天晚上到家的,当时就想过来看嫂子,就怕嫂子招呼不住,所以今天早上才过来。”
“你哥空间怎么了,兄弟?”月英急不可耐地问。
明春偷偷瞟了月英一眼,故意慢吞吞地说:“我们三个人开始去河南,在平顶山市挖煤,虽然非常艰苦,但每天吃下来也还余十多二十块,干了将近一年,正要回家,谁知永兵下井时煤洞垮塌给打得奄奄一息……”
“怎么啦,兄弟!”月英急于想知道结果,又怕知道结果。
“哎,怎么说呢?”明春长叹一声,“永兵的头破了,前额角穿了一个孔,有两寸来深,右手折断了,右脚也断了,虽经多方抢救,在医院住了七天,最终还是死了。”
“啊,兄弟……”月英的眼泪可就下来了,她叔叔家就只永兵一个儿子,虽然还有两个姑娘,但农村重男轻女,从小到大珍贵得不得了,月英做闺女时也挺喜欢他的,况且他是明刚哐出去打工的,这下可好,把性命丢在他乡,不说明刚,就是月英也觉得对不起老人。
月英抽抽泣泣的哭了起来。
“嫂子怎么啦,保重身体要紧,毕竟人已经死了,再哭也不能复生。”明春有些慌张了,望着月英哭得花枝乱颤,全身上下一抖一抖的,胸脯在激烈的起伏,他的眼睛溜溜的转,不知说什么好,只是笨拙的劝说。
幸而月英很快就止住了哭声,擦干眼泪,低低的问道:“兄弟,说下去吧,后来你们怎么了?”
明春这时掏出指甲刀,有意无意地剪着指甲,其实他的指甲已经很短了,他这样做无非是消磨时间,嘴里不紧不慢地说:“永兵死了,煤矿老板垫付了入院费就跑了,我们找不着他,也没办法。为了医治永兵,我们哥俩的钱也差不多用完了。我们想,干脆不回家了,继续干下去吧,要不,也无颜见家乡父老,就换了一家煤矿,一干又是一年,在这一年当中,我们亲眼看到下井死的人就有二十七个,感到挖煤太危险,决定离开,就转到山西,在一个砖厂干活,那简直不是人干的,不分日夜的做,工资又低,还不按时发放,我们听说温州厂矿多,又转了过去,后来又到了福建……”
明春从河南说起,尽是他们打工的路线,足迹遍布中国十多个省,“哎呀,兄弟,你说了这么多,我怎么理得清这么乱的头绪,干脆你直接说你哥现在在什么地方干什么?为什么你回来了他还不回来?”月英打断他的话。
“这个,嫂子,说来我做兄弟的都感到生气,惭愧得很,但嫂子你可别生气。”明春抬起头,看了月英一眼,月英正拿着针给阿狗儿补衣服,一根线抽了出来,就怎么也扎不下去,她在注意的听着,眉毛收敛成一团,“大哥现在广州一家服装公司,已经是正式工人了。由于他能说会道,毕竟有文化嘛,懂的多,再加上他运气好,也许是有缘吧,他救过经理的女儿,两人好上了,现在已经结婚……”
“哎呀,这针!”月英不经意的抖动了一下,那针一下子刺进布里去,却扎进月英垫在布底下的手指头,鲜血流了出来。她再也没说话。
“广东人与我们语言不通,很乱很复杂,不适应,我决定回家,大哥让我带五千——不,五百元钱给你,这里有他们的照片。”明春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彩照,递给月英。
月英没有想到明刚会变化得这么快,用颤抖的手接过照片。照片上,明刚西装革履,面含微笑,一副春风得意的样子,一个卷发女郎坦胸露怀,乳房高耸,含情脉脉地偎依在他的怀里。
看着看着,月英的眼睛模糊起来,只见天在转地在旋,手里照片上的明刚,离她越来越远,以至于旋上九宵,在云中向她招手,但那是故意做作,炫耀的姿态;月英只感到双腿发酸,头发晕,倒下了,倒下了,照片扔在地上,一刹那,她看到朵朵金星在眼前、在脑际里晃动,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明春紧走几步,扶起月英,端详着她,只见她脸色发青,双目紧闭,气若游丝,触摸胸口,心跳已经很微弱了,忙唤阿狗儿端来姜汤,灌了下去,阿猫妹放声大哭,“妈妈,妈妈,你醒醒,醒来啊!”
好不容易月英张开了眼睛,苏醒过来,推开明春,坐在凳子上,把阿猫妹拉在面前,苦笑着说:“兄弟,感谢你告诉我这个消息,我明白了,很多人都是会变的,得了新人忘旧人,这样的人和事我听得多、看得多了,只是没有想到会发生在我——明刚的身上!”
她检起地上的照片,站起来走到火炉边,又认真的看了一回,咬着牙把它投了进去,一团小小的火焰从炉子里伸出舌头来,一点点吞噬着月英的心。
明春劝解了一阵,见月英慢慢平息下来,便关心说:“嫂子,我哥虽然变了,可我没变,以后有什么难处,有用得着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