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娘对我一生的影响极为深远意义重大,她是我生命中非常重要的人,没有她也就没有现在的我。连我这条命是我干娘救的。
母亲不知道说了多少次,如果不是我干娘,我不知道要死过多少回,早扔到北沟里喂狗去了。我们村的北沟是专门扔小死孩的地方。在我们这里,不超过十岁的孩子夭折了,是不能入土埋的,据说埋了小孩子家里还要出少亡。小的时候我们经常去北沟看小死孩,一些野狗和家狗经常在这里逡巡,随时都会争抢死孩子的尸体。那时候医疗条件差,也不计划生育,每到生痧子出豆子(天花),几岁的孩子总是一批一批的死。孩子的死亡率这么高,每家还都兄弟姊妹五六个。
我的家乡是个平常的村子,不大也不小,几百间低矮的房子疏疏落落地掩映在各种树枝中,露出几处醒目的青瓦或红瓦。一条小河很优雅地拐个半圆的弯,正好把村子揽在怀中。
这么一个平凡的小村子,却有一个远近都闻名的“禁区”!我从一懂事起,母亲就小心翼翼地叮嘱我,千万不要到后面的土房子去,那里面有妖怪。我确实被吓住,离那土房子老远腿就打颤。我每从那儿经过,总是撒开腿猛跑。后来稍大点,才知道那房子里住了一个会妖术的老婆婆。我们这些孩子私下里都叫她老妖婆。至于她为什么妖,妖到什么程度,却谁也不知道。
我5岁那年,那场大家都知道的全民运动快要结束了。国家的事情却与我们这些光屁股的小孩无关。我们只知道玩。那段时间,以我为首的那群男孩子,突然之间,不知道怎么就开始关心起这个禁区,并且好长时间都在谈论这个在梦中也让我们害怕的人物。
比我大一岁的红军自豪地说,你们没见过吧?我亲眼见了,她是一个很老很老的老太婆,头发全白了,就象送殡的人披的白布一样,直披到脚脖子。一双眼睛在白眉毛间发着绿光。她的牙齿又白又长,一张开来,照得人眼睛都睁不开。她一说话,人的魂儿就会让她吸进肚子里去,再也飞不出来。尤其她的指甲,钢钩一样,围着她的腰转了三圈。
其他的孩子都信了红军的话,把眼睛睁得老大老大,全身簌簌发抖,并开始崇拜佩服他。这对我却不能忍受,因为好长时间来,红军都在同我争夺这群孩子中老大的位置。他个子虽然高,力气却不如我大,又加上不如我会做泥手枪,扎柳树枝子军帽,所以我的位子一直很牢固。
我见红军自得的样子,就问,真的是你亲眼看见的?红军毫不犹豫地挺胸点头。我冷笑一声,就说,既然你已经见过,你就再进那屋子一次,我就信你。红军一听,立刻白了脸,不再说话。
我说,去呀,要不我们可把你抬进去。其他伙伴也一齐叫好。红军见势不妙,只好向我坦白承认,这是他瞎吹,他根本就没进去过,他的描绘全是根据传说瞎编的。
我就骄傲地说,你这个胆小鬼,谅你也不敢进去。伙伴们立刻纷纷嘲笑和指责红军。红军红了脸,眼转一转,竟然对我说,你是我们的老大,你胆子大,可是你敢进去看看吗?你只要进去看看,我们就服你!
我一时飘飘然,立刻拍胸脯说,那当然,说进去就进去。在伙伴们的一片叫好声中,我却立刻后悔了,但既然是男子汉,那就不能反悔。
我被伙伴们簇拥着,破天荒第一次向那禁区进发。一望见那低矮的小房子和破落的小院子,我立刻觉得腿象灌了铅。我心头怦怦直跳,有种想往回跑的感觉。其他几个人也和我一样,都不约而同地放慢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