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消息传来的时候,柒月正拿了一个空酒坛,在树丛中半梦半醒着。
听到这个消息,她脑中第一反应竟然是失落——望尘上神堪破虚空,跨入虚无之境。成为万年以来唯一的成功者。
她为何失落呢?
最后一劫,锦澜走火入魔,想要得道成仙,只有一个办法——斩断情丝,真正做到忘情、心中无情。这意味着,他,将她忘记了。
身体上的行动很快战胜了思想,时间不容许她考虑那么多。掩藏下心中的失落,她飞往仙林池。
沐浴、换衣、梳妆、描眉。
准备好一切,她却怔怔坐在十九层的摇椅上迟疑了,她该去见他吗?
一阵阴风扫过,将摇椅上的女子卷走。——不需要她多做考虑,老天已替她决定了。
柒月醒来,发现自己身处于一个无比熟悉的地方——她定睛一看,这不正是在魔都第九重殿无忧住的屋子吗?
也是,除了魔尊莲时,谁还能破了提命亲自设下的结界,随意出入十九层呢?
书桌上有厚厚一叠宣纸,用一坛空酒坛压着,她好奇地端开酒坛——竟看到慢慢一叠写满她名字的纸。
柒月。柒月。柒月。
笔力或遒劲或柔和,字形或隽秀或狂乱。
她一张一张看下去,竟能从中体会到他的心情。失望、落寞、期冀、无奈、可悲、慨叹、不舍。她怔怔地,竟落下泪来。
“命轮使者柒月?”那个掳走她的罪魁祸首笑意盎然地走来,“我倒还想,哪个贼小子竟敢踹本尊的屁股。”
就是这个女人,三番两次破坏他的计划。他曾无数次咬牙切齿地发誓,要狠狠地惩罚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人。
“嗯……”他想了一下,说:“你出来。”
柒月不明所以地照做,莲时左脚发力,对准那个地方,狠狠一踹。——一道优美的弧线瞬时划过。
莲时哈哈大笑,笑得差点喘不过气来,“这是惩罚……我原谅你了。”
直到飞出十丈远,柒月才定住身形。
莲时独坐锁魂台上,斟上两杯酒,一人慢慢饮着。他收敛了身上所有张扬的气质,此时此刻,他倒像是一个孤独的旅客。
魔都上方的一片天空,没有一片云彩。渐渐的有一朵祥云缓缓过来,那上面有一个被光芒萦绕的仙人。
穿着用天界最白的那朵白云织成的仙袍,头上只简约插上一柄玉簪。他负手而来,身后朵朵祥云。他是天地间号称最无情的仙,望尘。那也曾是他的挚友,两人也曾有把酒言欢、游历山水的日子。
她,叫蒹葭。
他莲时第一个动心的女子,可是那个人偏生喜欢上了他的知己、他的挚友。
也罢也罢……那时他便想,她不喜爱他,他强求不来。就算她与自己的好友在一起,他也是能接受的。
每日压下心底的疼痛,看着蒹葭跟在好友身后,嘘寒问暖。
那时他以为两人是两情相悦的,他以为望尘没有拒绝,就是喜欢的意思。
他终于忍受不了,就离开了他们,独自去修炼了。
那个消息传来的时候,他几乎是不敢相信的。——蒹葭误入魔道,被魔尊邪房凌辱致死。
他疯了一般去找望尘,而望尘却只给他一句话。
“她是自作自受,不必理会。”
他嘶声力竭朝他怒吼,“为什么不救她……为什么不救她。”
可是他却没有给他答案,只是一味沉默着。那一念之间,他便入了魔道。
望尘已踏入虚无之境,如今的他已经不是望尘的敌手了……他千方百计地阻挠,终究还是没有成功。
“你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么?”
锁魂台上的男子似乎放下了所有防备,收起了所有伪装。他现在,只想要一个答案。
望尘广袖一挥,席地而坐。拿起锁魂台上的另一杯酒,一饮而尽。他望着天际的某处,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他向来冰冷无情的脸上忽然浮现一丝笑意——那是无情的望尘上神该有的表情么?
望尘看向他,眼神深深:“抱歉,是我错了。”
“哈哈哈——”他突然放声大笑,眼中笑出了泪。这一千年的追逐与仇恨,不就是为了能听到他的亲口道歉么。他原以为那个高傲无情的神永远不会低下他昂贵的头颅——莲时望向那个方向,这一切的改变是因为那个女子吗?
“这句抱歉我早就该说的……抱歉,让你等了那么久。”
“不久。”俩人相视而笑,一万年的恩恩怨怨,片刻融化在那一句“抱歉”里。
“她呢?”想起心中那人,就连眉眼都柔和了几分。
“呵呵。”莲时提起酒壶,一连喝了三杯,“你住过的那个地方,她大概还在睡觉吧。”
尾音刚落,那个不久前刚与他冰释前嫌的好友,瞬时消失在他面前。他的微笑一下子僵住——真是重色轻友、重色轻友呐。
睡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