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灰色的天穹被一把无形大手撕开,漏下了天际第一缕曦光,旌旗猎猎,铠甲锵锵,嬴策一身银甲立在黔城城头,目光极其悠长的落在天地相交之地,在那里坐落着天狼军的大本营,天狼军和凤熠军两支强军如同伺机而动的猛兽静静匍匐,他们正在积聚力量,下一刻,或者下下一刻便会扑上来将黔城和他撕的粉碎……
祸乱朝堂的妖孽,大逆不道的奸佞,不过数月,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煜王已被冠上了新的名号,整个大秦,或许只有黔城这一方薄土还是以他为王的所在。
嬴策抬眸看着那广阔无垠的天穹一时有些恍惚,他是怎么走到了这一步呢,是因为他有个觊觎皇位的母亲?是因为他有个不能见光的身世?
还是因为……人心本恶?!
嬴策又蓦地将目光落向了天狼军大营的方向,在那营中的人救过他的性命指点过他的武功,曾是他最为敬重的最为拥护的人,可到了后来是他先举了刀。
可笑的天家,可笑的皇室尊荣。
嬴策那双和嬴纵生的极像的凤眸之中满是深长,天地尽头的晨曦仿佛冲破了时光阻隔将许多年前的光景带到了他的眼前,琉璃玉瓦、黄龙高墙、绿釉翘角、金檐阁楼,一檐一柱层层叠叠耸立横卧,精巧翻覆地堆垒出那座君临帝宫,荣华富贵,天家风流,他自诩洒然无心权势,却早已不知从何时起便落入那座错综复杂的迷魂阵中,欲望贪婪不知何时在他心底埋下了种子,在那吃人都不吐骨头的地方,他终究未能逃过。
嬴策看着想着,心底便生出连绵不断的苦涩来,那苦涩如鲠在喉,只叫他呼吸都觉困难,往事一幕幕的浮现在他眼前,他细细想来,竟实在为自己找不出个开脱理由,时间的洪流让他走向这般境地,而这一切,仿佛早已是命中注定……
暗灰色的天渐渐变得更亮,嬴策眼底的沉暗却并未消散半分,他面上的表情随着光亮的增加一点点的敛下,一张棱角分明的脸愈发免得木然而阴沉,他笔直的站在城墙楼头,让周遭的将士大气儿都不敢出半分,通身的沉冷,仿佛是另一个嬴纵。
“王爷,郡主被带回来了。”
侍卫忽然从城楼之下走了上来,在他身边恭敬的禀报,嬴策面上半分波澜也无,只轻启了薄唇,“请郡主来此……”
侍卫恭敬应声退了下去,不多时,几道略显凌乱的脚步声响了起来。
嬴策并未回头,却知道来的是谁,在他身后,西岐阑珊一身红裙之上沾染着夜露和风尘,鬓发微乱,略有几分狼狈的被几个士兵推搡了过来,至嬴策身后她才被放开,狠狠地扫了一眼嬴策的背影,西岐阑珊傲然的扬了扬下颌,理了理衣衫和头发才走到了嬴策身边。
“你不是希望和本王站在一起吗?现在,你的愿望实现了……”
嬴策看都未看她一眼,语声凉薄的让西岐阑珊抖了抖,西岐阑珊面色一白,随即才去看嬴策面上的表情,看了一瞬,这才讽刺的一笑,转过头来,去看那天地相接之地,“你们嬴氏的男人都是如此吗?待爱的女人极近深情,对旁的人残忍如斯。”
微微一顿,西岐阑珊又笑了笑,“不对,旁的人且不说,雍王却不是的,这么多年,雍王一直在帮着淑妃娘娘亦在帮着你,终归你是养在皇上身前的,是以不像你的生父。”
嬴策面色不变,连气息都没有波动。
西岐阑珊面上的笑意忽然变得扭曲了一瞬,她转过头来,看着嬴策的表情满是同情,“嬴策,我当真可怜你,你懦弱又虚荣,终于阴差阳错的走到了这一步,桑榆走了,你的心是否已死了?还是,你早就打算让这么多人都为你陪葬?”
西岐阑珊又看了天狼军大营的方向一瞬,“你的母妃在冷宫被处死,你的生父被你害死,你的七哥因为你背了这样多年的骂名又因你差点死在北魏,你活该众叛亲离只能祈求一个婢女的爱,嬴策,或许你天生就该躲在最阴暗的角落里,你哪里配得上‘煜王’二字!”
“啪”的一声脆响,嬴策看着西岐阑珊的目光仍然漠然,可那一巴掌却利落的甩在了她的脸上,西岐阑珊纤细的身子猛地摔倒在地,唇角一丝红艳流出,将她面上的讽笑衬得愈发惊心,嬴策漠然回头,语声平静的下令,“带下去,关起来。”
士兵们大气儿不敢出的上前,一人抓住西岐阑珊的一只手臂将她拖着朝城楼下而去,西岐阑珊却是狠命的回头看着嬴策的背影,“嬴策!你就算是死也得不到秦王的原谅!你真是可怜!总是想要那些不可能得到的东西,除了一个桑榆你还能得到什么?!”
嘶喊声逐渐远去,嬴策站在城头的背影依旧挺拔沉冷。
日头愈发高升,天狼军大营之中宁天流正欲点将出发,三万赫赫骑兵在校场之中伫立,战鼓雷动,那校场高台之上宁天流一身墨色铠甲着身,凶煞的狼纹符与他俊逸风流的面容形成鲜明的对比,却又为他月朗风清的气质增添了几分狠绝之色,他凝眸转身,走至主座的嬴纵身前,撩袍而跪,“末将请战,请王爷发令!”
嬴纵一身鎏金王袍着身,他目光沉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