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头看着她,想着她方才那般发狂的情形,想起自己的母亲。
当年她被幽禁疯癫的时候,是否也是这般?双目赤红形容狼狈,偶尔如泼妇偶尔又状若孩童。
他将她拥入怀中,贴近她的额,微阖着眸子,面色沉静而微微凄凉。
乐枫走进来便看见这样一幕,外面深秋寂寥,雪水滴滴答答渗透了空气,屋内却燃着暖香,沉睡的女子靠在墨衣男子怀中,男子以守护的姿势将她紧紧纳入怀中,眼眸半阖神情怜惜。那姿态,仿佛要将怀中女子紧紧纳入自己羽翼下,任外界风雨飘摇,也丝毫不损。
岁月静好,此刻温柔。
乐枫眼角立即就湿润了,宫主何其可怜,受这人世颠倒苍凉。又何其有幸,能得这样一个男子痴心守护,至死不渝。
云墨已经听到了她的脚步声,“都走了?”
她低头嗯了声,“是。”
云墨依旧没睁开眼睛,窗外风声静静,纱幔漂浮荡漾,如水波涟漪。空气中漂浮的沉香丝丝缕缕熏得人神魂欲醉。
乐枫慢慢抬头,觉得视线开始模糊,隐约听到那男子声音低沉而优雅。
“乐枫,我需要你帮一个忙。”
“殿下请吩咐。”乐枫肃然道:“只要能帮宫主渡此劫难,属下万死莫辞。”
“她如今神智疯癫,虽然封锁了消息,但毕竟不能长久,我要带她回东越。”
乐枫自是知晓这个道理,但要以何为借口?
“洛水兮来之前必定已经有所准备,最多不过三日,她因弑母而疯癫之事必定闹得天下皆知。”他没回头,声音依旧冷静沉着。“她如今身份敏感,千万人盯着。一旦此时暴露,必定成为众矢之的。纵然我能保她性命,她亦会受天下唾骂。”他声音顿了顿,再开口时语气飘渺如风,似在喃喃自语。
云墨终于回头看着她,那眼神终其一生乐枫都不会忘。沉静如黑夜,又衍生出丝丝渺渺无尽的阴暗和莫可奈何的痛恶。
“为了朝堂安定,为了大安太平,为了保她清誉乃至性命。你愿不愿意,为她牺牲?”
乐枫立即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属下的命是宫主救的,没有宫主就没有今日的乐枫。如今宫主为奸人所害,只要能换得宫主清明,便是让属下上刀山下火海,乐枫也不会皱半分眉头。”
“不止如此。”
云墨手指依旧轻轻拂过凤君华的耳鬓,声音寂静而萧条,却依旧难得的镇定冷静。
“你还要背负叛徒的骂名,从此受离恨宫唾弃,受天下万民辱骂,至死不得安宁。”他定定的看着跪在地上的乐枫,语气依旧淡漠。“你昔日的亲人都将离你而去,他们都会弃你如敝屣。你想好了,我不逼你。”
乐枫脸色悠然惨白如雪,她整个人都在颤抖。
自幼没了父母,看尽了人情冷暖世态炎凉,什么苦没吃过什么罪没受过?然而自从入了离恨宫,她才感受到家的温暖。她可以为宫主毫不犹豫舍弃自己的性命,可以为离恨宫出生入死,只因离恨宫是她的家,离恨宫所有人都是她的家人。即便是死,她也是光荣的,因为有那么多的亲人,那么多的温暖。
而如今却告诉她,她不但要死,而且要担负叛徒的骂名而死,死后还必须受万人辱骂。这罪名,她得背到地下去,无休无止。
离恨宫的人不畏惧死亡,却畏惧孤独背弃,那比穿肠入骨还让她痛不欲生。
可是……
“只有这样才能救宫主,是吗?”
“是。”
云墨语气依旧波澜不惊,“这是最好的办法。”他说,“她如今身怀有孕,这个孩子不止是大安的希望,还是东越的未来。如今天下开战,有人想要加害她的孩子也属正常。然而她本身武功高强,宫中守卫严密,无人能近身。唯有你这个贴身婢女,她的心腹,才能对她动手。孕妇前三个月最脆弱,自身防护力也会减弱。她原本身在大安身边亲近人少之又少,对你这个心腹自然是信任有加不会有任何防备。所以,若你对她出手,她必定防不胜防。”
他一字一句的说着,仿佛戏本子上早就准备好的台词。
“可你从小生在离恨宫,她是你的恩人,你有什么理由迫害她?唯一的解释就是,你是卧底,是南陵派到她身边的卧底。”他语气慢慢变得温凉,眼神也似冰雪融了初雪,一点一滴森凉而冷漠。
“天下人都知道明月殇对她心怀不轨。如今她怀了我的孩子,明月殇气量狭小不容于此故而下此毒手也在情理之中。我们成亲四年,她一直未有所出,天下人口诛笔伐不在少数。如今她好不容易怀孕,我夫妻二人自是喜不自胜。若这孩子有个什么万一,以她的性子必定受不了打击而崩溃成狂。而她如今有身负一国之重,届时国之大乱,边关战事也必将受影响,谁得利?”
乐枫此时已经冷静下来了,“明月殇。”
“对。”
云墨道:“所以,你要做他的卧底,要做叛徒,要做这个罪人。即便以后大局已定,我和她都不能为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