仪仗队缓慢的行走着,前方华贵轿辇中坐着一锦衣男子。车内视线昏暗,遮挡了他的面容,只从窗隙中透出一丝微光显现那人白玉的下巴以及微微带着笑弧的薄唇。
他手指捏着一封信,已记不得是多少次回顾上面的内容,而每一次阅览,心中滋味都难以言诉。
十二年了,她终于回来了。
沐轻寒微微笑着,神色有些怅惘,更多的是怀念以及欣喜。
车窗忽然发出夺夺的轻响,外面有侍卫道:“殿下,有飞鸽传书。”
“嗯。”
他手指轻弹,车窗打开,外面递进来一截食指般大小的灰色卷筒。他伸出手,卷筒落入掌心,抽出里面的字条,目光掠过上面的字迹。脸上笑意更浓,而眼神里却微微染上风霜。
须臾,他收起字条,再张开手时只余下一手的灰。
窗扉轻弹,烟灰消散在风中。
“玉枫。”他道。
一个军甲男子走了过来,躬身道:“殿下。”
尹玉枫,他的贴身护卫兼暗卫首领。
“调动流飒,保护公主安全。”
尹玉枫眸光有些震惊,流飒是主子的一级暗卫,这么多年来从未动用过。没想到第一次启用,竟然是为了公主。
沐轻寒自是看出了他的疑惑,只淡淡笑道:“反正迟早都是要暴露的,与其给他们猜来猜去,疑神疑鬼,倒不如索性让他们看清我的实力,也少了那些麻烦。”顿了顿,他眼神里笑光熏染。“有人要给我们一份大礼,我怎能不礼尚往来?”
“是。”
尹玉枫拱手退下。
稍刻车门打开,一个八九岁的小童走了进来,长得甚是可爱。
“公子。”
沐轻寒抬头看了他一眼,“要到东越国境了,别到处乱跑。”
小童吐了吐舌头,也不避讳的坐了下来,一双眼睛咕噜噜流转。
“公子,你不是一向不喜欢公主吗?这次为什么要带上公主。她身子柔弱,一路上走走停停,耽搁了我们好多时间。”他堵了嘟嘴,对瑞宁公主颇为不喜欢。
沐轻寒倒是没怪他不分尊卑,而是极有耐心的道:“不让瑞宁跟着,我们好好的不直接穿过瀚海高山,非得从东越金凰借道,这不是明摆着让人怀疑?”他又笑了笑,眼神里有感叹也有佩服。“亏得云墨一番心思,让裔世子养个女人在府中,好激起瑞宁的嫉妒心。又特意让人送了药给瑞宁。让咱们借着瑞宁的名义,光明正大的从东越借道。无形中告诉世人,东越很可能会和西秦联姻。也让南陵和金凰,稍微多了几分掣肘。一石二鸟,果然不愧是以智者闻名天下的云墨啊。”
小童眼睛闪闪发亮,“公子,我从小就听闻云太子的大名,他真的传闻中那么厉害吗?”
沐轻寒笑得越发高深,“比传闻中还要厉害。嗯,深不可测。”
“比公子您还厉害吗?”小童歪着头询问。
沐轻寒只是轻笑不语,眼神里却微微多了几分叹息。若非到万不得已,云墨不会向他求助。这世上能让云墨满腹心机无处可用的,大概也就一个她而已。
千里之外有人言笑晏晏轻车缓慢而来,也有人怀抱着激动的心情彻夜奔腾,只为一个方向。而此刻在东越,却有人坐在马车内相顾无言。
见到夜莺平安无事,凤君华总算松了一口气,连日来的担忧也尽数褪去。可很快她就察觉到有些奇怪了,侧头看着身旁半阖着眸子似乎在沉思的云墨,她微微蹙了蹙眉。依照往常惯例,云墨和她独处的时候,总是会找机会对她做一些暧昧的言行举止。然而今天,他似乎有些不高兴。
为什么?
凤君华眯了眯眸子,很快就甩开心中的疑惑。他和她不过是施恩者和被施恩者报恩交易的关系而已,他做什么想什么都与她无关。再说这人向来心思莫测,她用不着去干涉那么多。只按照他的要求达到他的目的她就可以和夜莺离开这个地方。至于失去的记忆,她倒不是不在意,而是觉得云墨这个人太过高深莫测又心思不定,跟他打交道总是讨不了好。更何况如果他给她解了封印,也就是她又欠了他一个人情。
这世上,人情债最难还。
既然一颗子弹能打散她的封印,那她相信总有另外的办法让她恢复记忆。她向来不喜欢依靠别人,如今也一样。
打定了注意,她便移开了目光。
云墨却在此时开口了,“他是谁?”
凤君华一怔,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下意识问道:“什么?”
云墨睁开了眼睛,看着她的目光复杂难辨,似犹豫似压抑又似克制,终究低低道:“你心里的那个人,是谁?”
凤君华愕然看着他,神色颇有些古怪和惊异。而后又想起了什么,脸色一寸寸暗淡下来,眼神也有些恍惚。脑海中浮现了一张面孔,先是柔和的轮廓,有模糊渐渐转为清晰。然后又似墨笔轻点,在那清晰的轮廓上点出精致绝伦的五官,再在唇边拉出一丝放荡不羁而宠溺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