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宁元年,即西历894年,二月初五日,赵州城解围。
李存孝决定亲自出城去见赵东阳,当面表示感谢。不过在这之前,他命手下准备好十万贯铜钱,五万匹绢布,运出城外,给昭义军劳军。城中虽然粮尽,但财货却一点都不缺。
这倒不是李存孝客气。被援救的一方出金帛给援军犒赏,是这个时代的通行做法。打仗要耗费钱粮,阵亡的将士也需要抚恤,这些都需要足够的财货来支应。这个时候,可不是哥们义气感情好就可以算了的,该明算帐的还是要明算帐。
李存孝原本还打算准备两百个良家子,一齐送到昭义军中慰劳。可在城中搜刮了一圈,发现城里的女子经过长期饥饿,大都病病殃殃,面有菜色。这样的体质送到军中,若搞出什么疫病来,反而还会害了友军。李存孝才打消了这个念头。
不过倒也不是一无所获。搜寻良家子的过程中,薛阿檀亲自给李存孝送来一个女子,乃是赵州大户李家的千金,年方二八,尚未出阁。因家中储物充盈,故而没怎么挨饿。生得唇红齿白,体态婀娜。一张俊俏的小脸更是“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
李存孝一眼就喜欢上了。其他掳来的女子都打发了回去,只有这个李琦儿,被李存孝留了下来。他的妻儿都在晋阳,此时恐怕已经遭了李克用的毒手。李存孝已是光棍一条,遂有纳李琦儿为妻之意。他让手下给李家补了一份厚礼,就算是聘礼了。
不过这时候李存孝还没有时间操办自己的私事。金帛既已备好,他便亲自押送,出城去见赵东阳。
两人见面,相谈甚欢。赵东阳收下金帛,当即就要分赏给部下。遂让手下人去喊“王参军”。
李存孝早就听说,昭义军中有一个足智多谋的王参军,其实正是赵东阳的红粉佳人。这既是一时美谈,又是奇谈。在这个时代,哪有女人从军的?何况还是位居参军呢?李存孝早就想亲眼一睹“女诸葛”的芳姿了。
“这位王参军,可就是嫂夫人?”李存孝试探着问。
赵东阳哈哈大笑:“正是拙荆。”
李存孝听闻,赶紧敛了敛衣襟,换了正襟危坐。
王析自从给赵东阳生了个大胖小子之后,就在家相夫教子,不想再身兼军职,抛头露面了。无奈赵东阳习惯身边有她出谋划策,遂软磨硬泡,说动王析这次随军出征。像给手下分赏这种细致的事情,赵东阳一概交给王析。王析总开玩笑说,我真是成了你的管家婆了!
不一会,王析迈步进了庭院,一身男装,头戴纶巾,真好似一个红粉诸葛。在她身后,还跟着四个英姿煞爽的护卫,虽然都着软甲,却皆是唇红齿白,一看就是女儿身。
王析见了李存孝,只是微微一笑,略为拱手道:“这位想必就是李将军。”
李存孝却看得呆了,竟然忘了回礼。赵东阳表情有些尴尬,忙道:“贤弟,贤弟?这位就是王参军。”
李存孝这才缓过神儿来,自觉失礼,连忙猛灌了一口茶,随便跟王析寒暄了几句,将尴尬掩饰了过去。坐在李存孝身旁的薛阿檀也不觉直皱眉头,为家主失礼感到有些难堪。
当天夜里,赵东阳宴请李存孝一行,王析没有出席。众人一直喝到深夜,李存孝已是烂醉,才罢了席。因为实在太晚了,李存孝便没有返回赵州城,直接在昭义军中过夜。
快到四更天的时候,军中一片静谧。李存孝忽然酒醒,一骨碌坐了起来。四周看了看,见帐中只有薛阿檀一人,正斜倚在帐门口打瞌睡,想是在为他值夜。李存孝起身披了件衣服,怕惊醒薛阿檀,轻手轻脚出了军帐。
李存孝刚一出军帐,薛阿檀却醒了。原来李存孝醒时,他就已经醒了。不过是在假寐。见李存孝出了帐,他也小心掀开帘门,跟了出去。
怕李存孝发现,薛阿檀不敢跟得太近,只能看见前方一个晃晃荡荡的黑影。那黑影在营地之间穿梭,时而停留,时而左顾右盼,仿佛在寻找着什么。薛阿檀心中直犯嘀咕,连忙紧跟了两步,却发现黑影忽然不见了。
跟丢了李存孝,薛阿檀心中焦急万分。下午李存孝见到王析那一幕,让薛阿檀记忆犹新。他怕自家主公一时糊涂,起了色心,想要乘着酒意做出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遂想要暗中阻拦,没想到竟然跟丢了。万一李存孝真的犯了糊涂,他们可就小命不保了。
真是色字头上一把刀!薛阿檀一边如此想,一边还在营地里转悠。忽然觉得身后一阵凉风,等他想要转身时,咽喉已被对方锁住。
“什么人?”
薛阿檀一听,竟然是李存孝的声音。他从嗓子眼里挤出声音道:“将军是我,阿檀啊!”
李存孝一听是薛阿檀,才把手松开。
“你鬼鬼祟祟的,跟踪我干什么?”
“我……我怕将军深夜出来,会有危险。”
“呵。”李存孝哼了一声,便往回走。薛阿檀跟在后面,走了几步,忍不住小声问道:“将军刚才在找什么?”
“茅房。”李存孝随口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