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义军一整套规定动作操练完毕,立即站定。两万多人的军阵,竟无一点杂音出来,只能听见旌旗舞动的猎猎风声。张寻重又坐定,笑问朱温:“弟弟这两年也练了一点兵,军容如何,还请朱兄指教。”
朱温由衷的叹道:“看了贤弟的军容,才知道河东军那‘天下第一强军’之称,其实不符。”
张寻道:“什么第一第二,都是那些好事的人妄议罢了。花无百日红,军无常胜师。今天可能是第一强军,过了几年,换了将,走了兵,又是物是人非。”
朱温用力的点了点头,仿佛对张寻的话颇为认同。他不禁摸了摸愈发稀疏的前额,叹道:“所以说人生苦短,大丈夫若不趁着春秋鼎盛之时建功立业,待到力不从心之时,又岂能指望这些黄口小儿。”
张寻觉得朱温的话,很可能也是有感而发。历史上,朱温花费了整整三十年辛苦打拼建立的大梁,在他死后,仅仅十年就被他的儿子们败光了。朱温今年已经三十七岁,在平均年龄不足半百的古代,已经没有那么多时间可供挥霍了。
张寻顺着朱温的话说道:“没错。鉴古可以知今,历朝历代,在其兴起之时,无不是风云际会,豪杰辈出。然一两代之后,英雄们老去,国家也就由盛而衰了。由此可知中兴之难。李氏从高祖起兵传到今日,已享两百七十年国祚,社稷倾颓,政令不行。如今能得你我二人匡扶社稷,实在是李氏之幸,百姓之福。李唐大有中兴的希望!”
朱温听了不禁一阵冷笑。心说此间只有你我二人,又何须说这些言不由衷的话。朱温才不信张寻是真心匡扶唐室。但他不会说破,反而说道:“贤弟说得没错。我观时事,今时今日,真乃唐室中兴之机。除了你我之外,天下英雄豪杰之盛,不亚于国朝之初。”
张寻听朱温有意论天下英雄,遂也来了兴趣,问道:“依朱兄之见,天下谁人可谓英雄?”
朱温道:“单说这河南,郓州朱瑄、兖州朱瑾、徐州时溥、青州王敬武,俱可谓之英雄。”
张寻闻言哈哈大笑。朱温故作惊诧道:“贤弟缘何大笑?难道在你眼中,这些人都称不上是英雄?”
张寻道:“朱瑄仁而不武,失之于宽。朱瑾勇而无义,失之于严。至于时溥、王敬武之流,俱是因机缘巧合才侥幸据得大州,其实根本没有能力驾驭青、徐。其得也侥幸,其失也可期。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在朱兄的清单上,这几个人的名字,肯定是排在前几位的吧?”
朱温被张寻说中了心思,索性哈哈大笑,拾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
“河南既无英雄,河北应该有了吧?魏博牙兵天下闻名,节度使罗弘信传有英名,可称英雄否?”
张寻道:“朱兄欺我孤陋寡闻吗?罗弘信,不过是牙兵们立的一个傀儡罢了,且就在几个月前,刚被朱兄的宣武军扒了一层皮。此等跳梁小丑,也能称得上是英雄吗?”
朱温嘿嘿一笑:“为兄开个玩笑罢了。魏博罗弘信算不得英雄,义武王处存应该算了吧?王氏世籍神策军,乃天子亲兵,出身高贵。在燕、赵两强环伺之中,还能牢守易、定,称一方诸侯,若没有两把刷子,肯定不行吧?”
张寻道:“王处存之所以能守住易、定,不过是因为与河东联姻,找到了一个大靠山罢了。若没有河东兵救援,恐怕几年前幽州李可举早就攻破定州了吧。王氏可谓唐之忠臣,但是难称英雄。”
“那卢龙节度使李匡威,成德节度使王镕,分有燕、赵之地,民风彪悍,甲兵强盛,可以称作是英雄了吧?”
张寻一个劲的摇头:“这两个人都是从老子手里继承来的家业。怎么能算作是英雄呢?”李匡威是继任父亲李全忠当上的卢龙节度使,成德节度使王镕也是接的父亲王景崇的班。
“昭义节度使孟方立,本为昭义一小卒,不仰祖宗荫庇,数年之间,雪前耻,立大功,成为一方节度,坐拥邢、洺、磁三州之地,土地肥沃,人口丰盛,带甲十万,可以算作是英雄了吧?”
“朱兄你又说笑了。如今昭义在河东军的猛攻之下,已经危在旦夕。一两年之间就要作古的人,也能算是英雄吗?”
朱温笑着摇了摇头,说道:“那河北就只剩下义昌节度使卢彦威了,贤弟觉得此人如何?”
“无名小卒耳,十年之内,当失其地。”
朱温连说了十个节度使,竟然被张寻一一否定,全都认为算不上是英雄。朱温不禁感叹,这小子不仅能治兵,心气也很高啊,在他眼中,天下竟然没有几个英雄。不过朱温倒来了兴趣,他特别想知道,在张寻眼里究竟还有没有英雄,如果有,会是谁。
“河南河北既然都没有英雄,那山南如何?山南西道节度使杨守亮,出身于神策,又是中尉杨公的义子。杨氏的势力盘根错节,遍布朝野。他难道还不算英雄吗?”
张寻道:“我与杨守亮曾经一起在忠肃杨公麾下效力,对这小子我可是太熟悉了。他有疑人之心,却没有擒人之力。有并吞八荒之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