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两个时辰的战斗,就有近三千齐军阵亡,损失超过了前两日之和。黄揆虽然从来不曾担心手下无人可用,但也有些心疼。
六年前,黄揆跟兄长起兵,黄家兄弟八人同时从军,不成功,便成仁。
六年后,兄长终于当上了万人敬仰的皇帝,自己也成为一方之帅。黄揆却高兴不起来。想当初,他们从淮南打到福州,从福州打到岭南,又从岭南杀回中原,一路披靡,是何等的威风?如今,却困守关中,寸步难行。
大哥的路走错了。黄揆第一次生出这样的想法。
黄揆是个爱思考的人。经过常年的征战,他发现了一个“七日理论”:如果七天之内,起义军没有攻破一个州县,瓜分战利品,那么义军的人数就会开始减少。这个理论屡次被事实所验证。
事实就是这么简单直接。为何义军能一呼百应?转瞬间就聚众数万、数十万人?难道这些人都是穷到活不下去的贫苦百姓?至少那个“泼朱三”就不是。烧杀抢掠得到的财富,可比辛苦耕种来得轻松多了。
想依靠这样一群人坐天下,实在是错了。这些人不想坐天下,他们只想劫掠天下。
“叔父?”侄儿黄浩打断了他的思绪。
“贤侄快坐,找叔父何事?”
黄浩却并未坐下,而是踱步到了帅帐中央悬挂的地图前。
“叔父,您说唐军有这样厉害的武器,为何要藏着掖着,直到今天才拿出来用?”
这个问题黄揆还真没有想过,他略加思索,答道:“或是为了出其不意,以给我军造成更大的杀伤?”
“也许吧。但侄儿担心是另外一种情况。”
“哦?你担心什么?”
“我怕守军是为了拖延时间。”
黄浩一语点醒了黄揆。这几天的战斗,的确有些不寻常之处。守军虽然辛苦经营了两道防线,却都轻而易举的丢了。以前经常遇到的守军反复争夺城外防线的情况,在武功县并未遇到。只西门曾有一个蠢汉试图反击,但大部分唐军都是防线刚刚一破,就后撤了。
黄揆本以为是唐军怯战。却不成想他们手里竟还藏着能喷射猛火油这样厉害的武器。手握利器,却不拼死作战。这就显得很别扭,就仿佛一个孔武有力的壮汉,却非要装出一副拈轻怕重的模样。也许,这种别扭真的只能用企图拖延时间来解释。
“你怕他们在等待援军,意图将我军吃掉?”
“没错,只是侄儿不知道这援军究竟会从什么方向上来。”黄浩摩梭着地图,逐一检视着武功县的各个方向。“奉天?凤翔?还是兴元府呢?”
黄揆摇了摇头。身为主帅,他比黄浩掌握着更多的信息。他很清楚,这几个方向短时间内都不会有唐军过来。
“也许这只是我们多虑了。不过我倒有一个办法。唐军是不是想拖住我们,一试便知。”
为了阻止齐军撤走。张寻组织了一次佯攻。执行这个任务的是右营指挥使裴仲。
“这次追击,只许败不许胜。只要能激怒敌人,把他们再引回来就行了。”
裴仲点了点头。每次执行这种需要准确拿捏分寸的任务时,张寻第一个想到的总是他。他也从来不会让张寻失望。
五百唐军出了东门,向齐军追去。他们旌旗招展,锣鼓齐鸣,搞出了很大的动静。但追击的速度却并不快。始终与齐军断后的部队保持着两里左右的距离。
这一切,黄浩都看在眼里。他冷笑道:“果不其然,唐军舍不得我们走。”
路过已是人去营空的齐军营地时,裴仲并没有匆匆过去,而是在营地里转了一圈。他有个习惯,不放弃任何了解对手的机会。兵书上讲,观敌营垒,知敌虚实。营地所能透露出来的信息非常多。
果然,被裴仲发现了一处疑点。他问副将鞠乙:“小乙,你看这营地有没有什么不同寻常之处?”
鞠乙也没发现什么,但又不好意思直说,于是凭着直觉说道:“敌人走得貌似很匆忙,很多支撑帐篷的梁木都没有带走,埋锅造饭的坑灶还没来得及填埋。”
正常情况下,一支军队在撤兵的时候都会谨慎的将坑灶填平。否则敌人会根据坑灶的数量而估算出这支军队的人数。
裴仲点了点头,道:“这有可能是他们走得匆忙。也有可能是他们还想回来。小乙,我们不追了。命令前军转向,我们奔奉天!”
“将军!不好了!裴仲跑了!”
武功县帅府,黑齿暖男慌慌张张的跑来向张寻禀报。
张寻乍听也是一惊。但不久就冷静了下来。
“裴仲往哪去了?”
“北!”黑齿暖男极为肯定的说。
张寻看了看地图,武功县的北面是奉天。如果情报没错的话,此时奉天也在激战之中。那边的齐军甚至比这边还要多。怎么看,裴仲也不像是要逃跑。
但是显然,裴仲改变了计划,没有追击齐军。这又是为什么呢?
想要理解一个人的行为,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