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冤家不聚首。周岌突围中杀死鹿晏毅,一出城就撞见了其族兄鹿晏弘。蔡州军有一千余人,而周岌此刻手下不足五百。他不敢恋战,且战且退,却始终无法摆脱蔡州军的追击,最后终于被围在一座小山之上。
周岌登高瞭望,四下都是蔡州军。清点人马,此刻手下仅有不足三百人。虽然占了地利,但对方只是围着,并不急于仰攻。周岌知道大势已去了,对方有耐心围困,说明他们稳操胜券,不怕自己有援军。也就是说,攻杀自己的命令,很有可能是杨复光下的,自己不会有援军了。
但周岌偏要正话反说,他卸下护膊,摘下长弓,弯弓搭箭,略微瞄了一瞄。指着山下一员骑着白马的武将说:“若中此白马将,说明天不绝我!”言讫一箭射出,正中白马。那战马难忍疼痛,忽然跃起,马上人操控不住,跌下马来。周岌亲军一片欢呼,士气大振。
周岌趁机高声说:“弟兄们听着,攻击我们的人,是蔡州秦宗权。他是瞒着监军杨公私下出兵,只要我们坚守此丘,等到杨公援军到来,就一定能化险为夷!”士卒听了,无不欢欣鼓舞,重又拾起坚守的决心。
山下,被从战马上跌下来的,是蔡州偏将李师泰。最近李师泰很走背字,有人说他是中邪了,劝他找个大师给破一破。有人说他是名字起的不好,方坐骑。一个月内,他已经死了七匹马。有病死的,有跌死的,还有宿营时被野狼咬死的。就在刚刚,第八匹马又被一箭射死了。
李师泰被几个亲兵从地上扶起,他已是泪流满面。不是跌得疼,而是他实在死不起马了。刚刚那匹白马,还是从王淑那里借得,如今死了,十有**要赔钱。刺史是肯定不能再给他拨坐骑了,死到第五匹的时候,秦宗权就曾派人调查过他,因为怀疑他是把战马偷偷拿去卖了。
另一个偏将韩建催马到李师泰跟前,安慰他说:“要不试试骑驴?”
李师泰狠狠瞪了韩建一眼,心说你才骑驴,你全家都骑驴!他四下看了一圈,相熟的骑军全都躲开他的眼神,没人愿意将马借给他。李师泰气的摘下头盔,用力甩到一边,恨恨的说:“你们打吧!这仗老子打不了了!”说完干脆找一石墩,坐了下去。
蔡州军都忍着笑,不去理他。韩建见另一侧鹿晏弘举起大旗,知道是要齐攻,立即下令全军列阵,猛攻山头。
周岌据守的山丘有三面较平缓,一面陡峭。鹿晏弘与韩建各领军五百,呈90度夹角齐攻山头。周岌只好将三百人列成一个半弧形的阵势,两面迎敌。借着居高临下的地利,和较为充足的箭矢,接连打退了蔡州军三次齐攻。然而弓矢消耗很大,照这样下去,周岌早晚还是死路一条。
这时忽然从南面来了一簇人马,浩浩荡荡,足有一两千人。这伙人高举“杨”字旗号,周岌军见了,上下一片鼓舞,以为节度使口中的援军终于到了。然而牙将乔从遇却一脸阴郁的说:“不是杨公的援军,我认得那个旗帜,是当初围攻周公府邸的那一伙人!”
乔从遇说的没错,来的正是蔡州牙将王淑。
王淑虽然被周府中的家丁拖住,放走了周岌。但老谋深算的他早就料到周岌会从北门逃走,事先安排了伏兵。因此并不急着追赶,而是将周府上下老老少少一个不剩,全都绑了。
王淑将周岌的家人押到阵前。老幼妇孺三四十口,跪成一排。有性子拗的不愿跪,被皮鞭抽得啪啪作响。不经事的妇孺哭声一片。嗓门大的军士齐声朝山上不停呐喊:“早降!早降!早降!”
周岌已是肝肠寸断,仰天长啸:“果然报应不爽!报应啊!报应!”身边亲兵听了,无不唏嘘落泪。
周岌为何说是报应?就在一年前,他发动兵变,驱逐前任节度使薛能之时,薛能单骑走脱,薛家上上下下百余口,来不及逃走,全被周岌擒获。他信奉“斩草需除根”,将薛家百余口不论妇孺,全部屠杀。这个悲惨的事件,史书中只用一句话记载:“大将周岌乘众疑逐能,自称留后,因屠其家。”
覆巢之下,岂有完卵?“祸不及家人”从来只是痴心妄想。
周岌知道自己负隅顽抗已经没有意义,即便狠心不顾家人死活,就凭身边这两三百人,也绝无法抵挡蔡州三千大军。他终于下定决心投降,叫过亲将乔从遇,说:“事已至此,你们没必要跟我一起死。从遇,你去告诉王淑,只要他肯放过我手下士卒性命,我周岌愿意马上投降,任他处置。”
乔从遇自从军起就跟着周岌,感情十分深厚。听见恩主说出这番话,竟然流下泪来,跪倒在地迟迟不愿下山。周岌怒曰:“你想让我亲自去求王淑吗?”
乔从遇忽然跃起,指着北面说:“周公,你听那是什么声音?”
周岌仔细一听,北方隐隐约约,似有战鼓的声音。
这时山下蔡州军也听到了鼓声,已经分出一部分兵力向北方移动。周岌心中狂喜,那是长葛方向,莫非是杨公麾下人马来救自己了?
他分析得没错,擂鼓前来的,正是张寻的忠武第二军。
鹿晏弘率军绕过许州,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