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多来时刻紧绷着的精神,被压榨出最后一丝潜力的身体,背负着数百条人命,他的承受力早已到达极限。
靠着责任和信念才一直坚持到现在,冒然遇到师父,遇到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可以称得是上长辈的人,一个能让他安心依靠的人,那根绷到极限的线,突然一松,然后他白眼一翻,晕倒了。
自从元帅府出事到现在,他每天每夜,梦中都浮现父亲被砍头,母亲上吊自杀的场面,然后一直,一直,一个人走在一条看不到终点的路上。
走过的路,身后尽是鲜血,他把地面上的一具具尸体捡起,然后背负着。
在梦中,他永远弯着腰,父亲在他背上,母亲在他背上,兄弟姐妹在他背上,从小玩到大的伙伴们在他背上,元帅府三百多人口在他背上,那些忠心耿耿的属下在他背上,那些帮助过他却惨遭杀害的人在他背上……
不断增加着的重量,愈加深刻的仇恨和责任,让他喘不过气来,每一步,都竭尽全力。
白天在夺命,夺回自己的命,晚上在赶路,梦中那条没有尽头的路。已经说不上累,累和舒适,都是一种相对的状态,当背负常人眼中无法承受之重,极限的疲劳,成为他的常态之后,他已经不会感觉到累了。
而今天晚上,他再次感受到累,感受到疲惫,然后他躺下了,不再前进,不再背负。
舒服,躺下的感觉是如此的舒服,他闭上眼睛,完全放松自己。因为他找到一个小屋,这条永远黑蒙蒙的路上出现的,点着灯火的小屋,至少今天晚上,遮住了风雨,没有了寒冷,看不到背后淌着血的路。
然而他心中却清醒着,只是暂时的休憩,而不是停下脚步,他感觉恢复了些力气,便从小屋中走出,回到那条没有尽头的路上。
睁眼,身旁一个小火堆在燃烧着,驱散阴寒。
他躺在地上,应该说是一堆干草上,骨折的左手已经被处理好,用几根竹片固定着,胸口还有些闷闷的疼,他知道自己的肋骨至少断了三根。不过奇怪的是疼痛并不强烈,似乎胸口被撞击扭曲的肌肉纤维,被一根根调正抚平。
检查了一下,发现自己身上的伤口已经全部被敷上草药,不仅是新的伤口,那些旧的,长歪留下暗伤的伤口,也被挑开理清敷上草药。
嗒嗒,一个没有掩饰的脚步声接近,一个熟悉的声音:“你可真不会爱惜自己的身体啊,这搞得,简直就和被熊孩子玩到烂的破布娃娃一样。仗着年轻这样挥霍身体资本,就算现在没死,十年以后你也只能躺在床上做个废人咯。”
黄义叹气,一次次的透支,他又如何不知道自己的身体情况,只是能活下来已经不易,又岂能奢求活的长久活得滋润。
本来就是靠一口气强撑着,无视所有的伤痛。
现在这口气松掉,竟然还能动弹,他已经为自己师父的医术感到惊讶了。
“不过你运气还不错,遇到我,就算只剩下骨头渣子我也能给你拼出个人形,肌肉骨骼的瘀伤暗伤基本理清楚,内脏的伤势就只能慢慢调养,也不用太担心,好好锻炼的话,也不是不能康复……谁叫我这个人好心又念旧呢,你那一声肉麻又恶心的师父,我也不能放着不管是吧。”
听到这话,黄义暗暗不语,虽然相处时间不长,他却清楚着自己师父的脾气,在师娘面前就是个温文尔雅的书生,但是在他们面前……
呃,怎么说呢,应该说师父十分非常不喜欢别人找上门拜师,却无法做到无视他们长跪不起,主动帮忙干活之类,在他们眼中是表达诚意,在师父眼中却是耍赖威胁。所以师父一直对他们没好脾气,表现出来的自然有些,嗯,有些腹黑和毒舌。
这些都是当年那个一同拜师,脑袋转的极快的聪明家伙所分析出来的,不过那时候他一点都没放在心上。
根据那人的说法,在这时候,最好的办法是不反驳,然后扮可怜,师父外冷内热,只要损够了,绝对不会再多做什么。他现在也不需要扮可怜,如今这样子,看起来随时会死翘翘的样子,已经够可怜了。
黄义沉默着,师父也没多说,而是问道:“说说吧,怎么搞成这样,这混的也太惨了。”
“家父黄忠国。”黄义回答道。
此风波之大,且一年时间过去,师父就算在的地方再偏僻,也都该知道了。
拜师的时候他的名字并没有隐瞒,黄义,是挺普通的名字,不过配上黄忠国,正常人都能猜出他是大元帅府的少主人。他没想过欺瞒,这时候不说出来,如果追兵赶到,可能会连累师父,而且,也不可能瞒得了。
至于师父会把他交给朝廷……不会有这个可能,师父这样的人,不会看上这个腐烂的国家。
师父教他们武功的时候,并不只是说武功的事情,他更喜欢说一些道理,说的是‘这个世界的价值观扭曲了,让我给你们开开眼界,知道下什么是真正普世价值观’之类的。然后把当前的朝廷制度贬得一文不值,说什么封建落后。
这些话他记得不多,但那个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