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林中的晚宴,清珣没有入席,却也没有人问及他的去向,白绫只将乘满美酒的杯盏靠在唇边,轻叹一声,“当妖王还真是辛苦啊。”
“像你这般逍遥便不辛苦啦。”龙霁月将白绫伸到自己面前的酒盏重新斟满,顺便夹过远处的小笼包放到易师空空的碗里,白绫咬一口,满足的笑意盈满亮汪汪的眼睛,她便靠在龙霁月耳边轻声说:“你真好。”龙霁月红了耳根,只好拿酒杯挡了众人目光,却悄悄拉了白绫的手,让她别闹。
这边正风光暖融,酒醇花香,妖界却滋长着动荡与危机。
清珣在听见影卫带来的消息后甚至来不及和白绫道别,便匆忙赶回了妖界。
此刻,妖族的君主正站在冰桥上仰视他的宫殿,森白宫殿前的九座石像已有一座轰然倒塌,半边身子没于水中,隐约有一个人影立于其上,黑色的衣裳被风挽起,周围无数妖异的目光注视着她,她却只看着清珣的侧影不说话。
“我原本可以杀了你。”夜晚的风,在石像间流转穿梭,波光潋滟,捧着一汪月光,层层荡漾,清珣的目光仍是落在眼前那座如同巨大阴影般的宫殿上,轻纱掠过他的衣袂,月光阴晦的悬于天地交界处,他一身紫白,连玉骨的折扇上都透着微光。
“为了易师……主人不会杀我。”石像上的人影语声低糯却夹带着一丝讥诮,“恭楚原本就是一截朽木,幸得雕琢又有玉璧为心,饱尝千万生灵的鲜血方能为妖,所以恭楚不是善类,这胸中玉璧刻着一段往事,一段与易师有关的往事,主人心思缜密深沉,恐怕当年带我回妖界之时便已知道了。”
那人影背对月光,面目模糊地只看见一个大体轮廓,她肩上一只傀儡娃娃“咿咿呀呀”的小声哼唱,不成曲调,缺了感情。
“主人,除非将这玉心从我身体里完整的挖出来,不然即便是把我打碎,我也不会死去。但若我感受到半点威胁,便会毁了这颗玉心,您知道的,为了您,恭楚从来不在乎这些。”
“为了我?”清珣冷笑,“这个妖界便是我,而你却想毁了它?!”
“如果我不这么做,主人便会一直围着小易师,眼里根本容不下一丝一毫的我。”恭楚说着,仿佛很是愉快的轻笑了一声,“主人,我从来不属于妖族,我只有爱憎,我要您像现在这样,只能看着我,防范我,为我挂心,拂之不去。”
“主人,而今的恭楚是个谋逆者,我会在北隅之地慢慢侵吞您的土地和臣民,您是我唯一的枷锁,一旦您再次离开,我将撕碎无尽山,让整个妖族不得安宁。”
清珣看着恭楚逐渐消失在月色中的身影,沉默着拂袖转身而去,他的背后,霞光初起,断裂地石像上早已空无一人,笼罩在夜色黎明下的阴影里有八道或跪或立的妖族,强大的力量相互激荡着却止歇于清珣十尺之内。
“妖族如今外患重重,北域之缝更是半点耽误不得。恭楚她是傀儡一族之长,傀儡一族的操纵术即便在六界之中也极难应付,因此,没有我的命令,你们谁也不许轻举妄动!”
“是”黑暗中有人应声。
清珣的衣袂没于宫门中,那些潜伏的影子错序散离,只有残月朝阳于一脉水中相对,冰冷流离,似亘古不变的时光,只一味见证着相知与背离。
北隅无尽山上,恭楚静立在野风中,她肩头的傀儡歪着头,饥讽的嘲笑她,她却充耳未闻,一双眼望过了妖界广袤的土地,望向那道与人间相交的灰红天际,她的胸口透出些幽碧色的光,让她愤恨的咬紧了牙。
“你看看你看看。”傀儡娃娃咧着嘴哈哈大笑,“你痛恨那个易师,却偏偏和她关系紧密,你们是因和果,你甚至不能离了体内的这样东西而活,你说你可不可笑!”
“可笑啊。”恭楚也不避讳,“我是多么的可笑啊,我与你一样,都是别人雕铸的傀儡,摆脱不了那根线。但我比你好,我有想要的东西。”
“呵呵呵哈哈哈哈……”那傀儡娃娃仍是尖声笑着,一张精致绝伦的脸狰狞起来,如同染了血的刀剑,扑面而来一股杀气。
“很好。”恭楚伸手将肩头的傀儡娃娃抱在手里,目光灼灼的盯着它的那对琉璃眼,“你现在和我一样充满了愤恨与怨怒,我们要去那里杀一个人,我要把她的心脏挖出来,我要让她和我一样沾满了鲜血,让爱她的人尝一尝生死离别的噬骨之痛!”
待恭楚消失在无尽山之后,平地忽然起了一阵风,风里站着一个红衣白发的女子,她的目光冷冷清清的,一身魔气萦绕不去,她看着北隅天空的那道裂缝,绵延百里的无尽山峰凝聚着山野灵气插入其中,那些风雪,如同针线般缝补着缺口,让那盘旋在裂缝里的魔气始终被困锁,挣脱不开。
“主人。”那女子跪于裂缝前,神色颇为肃穆恭敬,“妖界要大乱了。”
“苏浅,你做的很好。”裂缝里逐渐现出一个人影,颇为稀薄,甚至辨不出模样,可在那声音里,却透着一股绝对强大与制约的力量,“傀儡族是妖类里最具天赋的一族,他们什么都能操纵,包括自己的同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