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良花原本生于冥界弱水之下,掩藏于万鬼之中,百年千年不开花,唯入了人世受了温暖才见得含苞,阴冷里成长的植物却害怕躲避着幽寒,唯有思念与回忆不变,经年累月而成的是作茧自缚的执念。
浮良爱的那个男子气度翩翩,却不像洛申那么冷,傻呵呵的总是笑,他曾是天靖王朝的使节,也是先皇的座上宾,精通八卦六艺的小王爷。
他叫夏则言,是浮良此生见过最美好的男子。
那年的祈国尚且安定,浮良不过临安街上一任绣娘,有些祖传的手艺,却从来只秀牡丹图。天靖来使入朝的那一天,浮良刚接了旨替刚入宫的姜国公主绣套衣裳,衣裳纹理材质自是精致无比,奈何内里垫了许多毛针,怕是穿在身上能叫人遍体鳞伤。那件衣裳催得很急,她生长在平民之家,怕担不起过错便通宵纹样挑色,临晨时终于熬不住睡了过去。
待她醒来时,身上披着件黑底金边的衣裳,一个男子正隔着半开的窗户看她,她心里一惊,便要下跪行礼。
“哎哎哎,你起来,起来……”
浮良只觉眼前一花,那男子便不知道用何法竟穿墙而入,更吓得她以为见着了妖精,头都不敢抬了。
“你别怕我,”她听到那人在她身前说着,“我就是觉得你这图绣的太过美艳,才忍不住细瞧了两眼。”
“原来他不是瞧我啊。”浮良有些失落,她见男子没有恶意,便又福了一福,这才敢稍稍看了看他。
那是个相当漂亮的人物,一身书卷气,不骄不盛不卑不亢,总带着几般笑意,双目桃花却显得十分真挚,他的手抚过绣面,便出声由衷赞叹,浮良羞怯的红了脸,只把这人又往心里面记了几分。
第二日,使节入朝觐见,那人不要文臣武将作陪,也无需宫娥太监相伴,却开口寻了位绣娘,带他领略祈国的山水河川。
浮良家事并不显赫,甚至是躲避战端逃至祈国的流民,生的也不是什么绝代国色,清清秀秀谨小慎微,万世不与人争,自幼淡泊心性,从没见过什么大阵仗。她跪在地上接了圣旨,被个白面公公领着,远远便瞧见了白玉雕铸的云梯,三千侍卫依阶而立,一柱华表盘龙蹲犼,锦带长扬。
“怕就把眼睛闭上,我来为你引路。”
那公公上了些年岁,大概常见到被皇座前的磅礴气势吓到的人,便好言出声。
浮良温顺的点了点头,却丝毫不显畏惧,那般神色,倒有种山崩不动天塌不惊的从容平静。她娇小瘦弱的仿佛惊涛骇浪中的一苇芦蒿,弯折摇摆却不折不断,能击狂风。
“姑娘这般人物倒挺少见的。”
浮良听见那带路的公公小声说着,她缓步跟在后面,轻轻低眉一笑,娴静温柔的几乎是这肃穆氛围中唯一的清风,“小女不似公公,公公心大,小女心小。公公看见的是云龙,小女看见的是人。”
“好姑娘,怪不得那天靖的王爷喜欢你。”
浮良上了朝堂,方知那日观图的男子竟是他国王爷,她原先只道是个无缘再见的画师乐官,至多不过阴阳术士,此时那人换了衣裳,仍是含笑桃花眼却生出了风流贵气,满朝文武都不及他的一个眼神。他坐在除了龙椅外唯一的玉座上,见浮良来了,却站起身来让她坐下,浮良摇了摇头说“不好”,他便也不再勉强,陪着浮良一起站着。浮良便又红了脸,只觉得自己的心竟这般这般的小,一不注意就只住进了眼前的这个人。
祈国的先皇谈不上残暴昏聩,却也非是良善易与之辈,后宫绣舞厨修向来是由帝后掌管,他虽偶有问询却从未深究,他只知浮良是天下少有的绣娘,当日帝后招她来替姜依绣图时,他还觉得过于麻烦,都城绣娘上千,又怎会找不到一个好的。却从未有人告诉他,能一图留万针,表面却完好无损仍如美物的只有浮良一人。
明宣帝枫昭彼时正当壮年,权力在握颇有些傲气,却生生被个他国王爷弄得全无办法,夏则言并没有盛气凌人的态度,甚至谦和有礼,气度雍然,给他的印象并不坏,可一想起自己这满朝文武竟抵不上一个绣娘,枫昭心里便有些不痛快。
“你上前来。”
浮良闻言,仍是低着头,她的目光至始至终只望过夏则言一人,仿佛即便是那高高在上的君主都不过是镜花水月,不足一晒。
“不是祈国人。”
枫昭道,日光自殿门往内渐暗,八方窗的螭龙投映在中堂的空地上威武嚣狂,浮良静静地立在龙眼上,眸色清淡荣辱不惊,曝于阳光下的发尾微微带着点蓝色,甚是好看。
“民女的父亲和母亲都是自溯野逃亡到祈国的。”
“怪不得。”枫昭笑了,“不管是谁,经历过溯野之乱恐怕此生都难得惊动了。”顿了顿,枫昭似乎又上下打量了浮良几眼,才又道:“你喜欢朕的江山吗?”
“祈国丰饶富裕,有雪沃千里亦有花开四季,有平地波澜也有深渊古林,民女初随父母来到祈国时年龄尚幼,颠沛流离,但那时,民女才得见世间广阔,山土不过尘埃况是尘埃中的尘埃。”浮良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