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悟空本是耐不住性的,开始做事倒也勤勉,到了后来他见传了名、立了庙,哪经得起那些妖王拉扯吹嘘,沉在那吃吃喝喝的席宴间去了,又有敖顺先前的话垫底,大圣反觉得心安理得,便少往人间来往。一日大圣又到龙宫,敖顺起身相迎,非让主位与他。大圣道:“最近少来叨扰,老友为何如此客气?”敖顺道:“大圣如今做的好大事,倒来瞒我。前番我弟兄前去降雨,东胜神州多有您的产业,那些人口都说齐天大圣是当今最灵验的神仙菩萨,过几年恐怕我弟兄的差使大圣也行得去,哈哈!”大圣道:“莫要取笑,多谢老友点拨,我才世间传了些名。”敖顺又谦让,大圣道:“俗话说帅不离位,我这是过场的大圣,您是铁打的龙王,还是你坐!”
酒至半酣,悟空忽抬头又望见龙宫后壁上那一幅画,叫做《圯桥进履》。敖顺见他只直勾勾注视那画,不解其意,问道:“大圣为何如此熟视它?”大圣道:“老友你忘了。——当年俺老孙保唐僧取经,开始依了我性子,一气之下打算弃他而去,是老友你指着这张画,与我讲了秦末张良的故事,他三次捡鞋给黄石公,才得授兵法,助汉高祖成就大业。老孙由是感激,听了你的话,继续保唐僧西去,方成正果,至今未谢老友点化之情。”敖顺笑道:“大圣客气。那是你本有心,小龙只是随便一说,顺水推舟罢了。”大圣道:“不瞒老友,这画今天又给了我些启发。先前老友劝我往人间多行善事,不负我这佛爷的名头,南瞻部洲我多去过,现在那大唐朝多有人信奉我,可老友也知老孙生性放纵,做事难保始终,最近少去人世,更别提做什么善事,这样辜负那些善男信女,老孙心中难安。我西天取经成功,正在坚持,但那降妖除怪之事,是老孙的乐子,这天天盯着百姓人家的柴米油盐,老孙却是头疼。”敖顺道:“大圣取经降魔,不光是图一个乐子,而是你的本份,一日不前行,便晚一日得成正果,晚一日除旧布新,戴罪立功。其中多少难处,大圣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不必言说;但你不曾放弃,是因为你把它不只看做唐朝皇帝的事、玄奘法师的事、佛家的事,主要还是你自己的事,若能视人间事为己事,日行一善便心中圆满,还有什么不愿做的。”悟空听了,欣喜道:“你这老龙,倒是万事精明,如何便晓得我的心思!一席话点醒梦中人,我看你不光能跟我谈谈心,还能跟如来说说佛理哩!”敖顺急忙摇手道:“大圣谬赞了!小龙哪懂得那个,只是上了把年纪,知道一些人心世情罢了。”
大圣经龙王开导后心中大快,酒足饭饱,出了东海龙宫,也不回那花果山,摇摇摆摆便往大唐而来。偌大的一个大唐,你道他到哪里去来?正是江浙最为繁华所在扬州府。这扬州是淮左名都,属淮南道,地近六朝古都金陵,而有唐以来因运河之故,汇尽东南,南边第一个好去处。大圣前些时多来往于江浙,这扬州也不陌生,几桩好事做下来,城中多有人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