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珏见陆骘跪坐在自己身前,双手扶在自己肩头,俏脸微微一红,不着痕迹地躲了出来,咬着下唇,朗声道:“骘公子且放宽心。我既已到此,须当为我爹爹报仇。这先锋一职,我向梅大人讨要便是。”陆骘一怔,方才回过神来,惊道:“你说甚么?”
南宫珏最后这句话,在场众人听得真切,梅国祯固然一惊,那殷彻更又是羞愧,又是着急,连声道:“这须是万万使不得!明日一战,当是凶险之极,我便拼了这条性命没有,也要破了那天杀的象兵,亲口啖那杨慎贼子之肉。南宫姑娘本是军帅仅存血脉,怎可亲身涉险?”南宫珏恼怒,跺脚道:“我替爹爹报仇,又与你何干!你这性命,是我爹爹拼死救回来的,难不成还要再去送掉?”殷彻听闻此言,面如死灰,默然呆立在当场。
梅国祯知道这南宫珏虽是将门虎女,武艺高强,又为父报仇心切,但这行军打仗不是儿戏,先锋军统帅一职更是不可随她这般胡来。微微皱眉,本想训斥,转念一想,又觉得甚不合适,只得转过头去,望着雁一先生,满脸求助之色。
雁一先生自然知晓这南宫珏的身份,只是猜不出来陆骘怎生会与她相熟。他估摸着陆骘怕是劝她不住,只得叹了口气。缓缓道:“军中无戏言。梅大人军令既下,自然是无半分回转的可能。南宫姑娘且听我一言,除却殷彻将军,这先锋须做不得第二人选。”他眼见南宫珏瞧着自己,神色不善,脸上泪痕犹未干透,也不在意,又道:“我卫国国祚,从太祖成皇帝始,历经四代,已近七十年。先帝时期,倒也是曾出过一位威风赫赫的女将军来。南宫姑娘原是南宫懋羽将军之女,沙场建功,本是应当。只是这先锋之职着实不适合,我倒是另有一处安排,甚为紧要,不知南宫姑娘可愿相助?”
南宫珏听得雁一先生这般言语,当即盈盈拜倒,正色道:“既如此,敢不从命!还请先生示下。”雁一先生捻须颔首,又道:“殷将军一击得手,贼军势必向后撤入密林之中。林中混战,胜负须一时难分,那贼酋杨慎生性狡诈,自是会将本部人马隐匿起来,伺机而动。若是被他寻得破绽,我军便怕是要糟。在此恳请南宫姑娘亲率一军策应战场,务必要确定那杨慎藏身之处,报与我中军主力。发现贼酋行踪,须万万不可轻动!切记切记。”南宫珏领命,雁一先生仍不放心,又叫陆骘过来,好生嘱咐,方才重新坐下,朝着梅国祯点了点头。
梅国祯心中一舒,站起身来,向帐中一众人等躬身行礼,郑重道:“如此甚好。诸位将军,破贼便在明日,本御史惟望诸位奋勇杀敌,尽皆凯旋。共勉!”
次日拂晓,殷彻借着日出前的微光,远远凝望着前方叛军大营。在他身后是战意盎然的三千骁骑,这已是会稽驻军最后仅剩的骑兵部队。月余之前,在离此地不远的险谷,会稽驻军折了七八千人,三军主帅南宫懋羽更是殒命于此。殷彻和南宫懋羽相识多年,二人感情极好,如今却是天人永隔。思及此处,殷彻红了双眼,伸出右手,向前一挥,三千骁骑人衔枚,马裹蹄,缓缓向前挺进,除了地面传来隐隐的震颤,四周安静得可怕。
在距离敌营仅有百十步的地方,杨慎的岗哨终于发现了敌袭。殷彻缓缓拔出佩剑,纵马狂奔,三千骁骑紧随其后,须臾便已冲开营栅。这三千骁骑就如恶鬼出世一般,见人即一刀砍杀过去,下手均是极狠。伴随着呼喊声、惨叫声,仅仅是一炷香的时间,杨慎前军大营守备告急。
紧急军情传至中军大帐,杨慎手提鬼头大刀,端坐在帅位,冷笑一声,对身边众人道:“这殷彻想是糊涂了,险谷之败,葬送了他七八千人,还折了主帅,今日竟然又欲前来送死。传令南中象兵列阵迎敌便是,勿需惊慌。”左右得令,立时便去。杨慎又端起身前酒樽,一饮而尽,侧耳倾听账外声音。过得许久,杨慎凝神皱眉道:“这便奇了,你们可曾听见爆竹的声音?”
在场众人甚觉奇怪,只道是杨慎听得不真切,哪有拿爆竹上阵的道理?正疑虑间,帐门猛然大开,一员叛军小校冲将进来,伏在地上,只见他惊惧万分,全身不住战栗,竟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杨慎见他如此,不耐烦起来,抢上前去一脚踹倒那小校,厉声喝道:“你作死么?”
那叛军小校被杨慎一脚踹得七荤八素,在地上连翻几个跟头,这才缓过劲来,表情骇然,双手一齐比划,才道出个大概来。原来,这南中象兵方列好阵势,却只见得殷彻领着骁骑冲将过来,这会稽军马尽皆佩戴木制面具,远远瞧过去,面具上面似乎有画,只是看不真切。那象兵统领原本不信邪,当即指挥象群冲阵,却万料不到这殷彻领着百余骑冲在最前,这百余骑均装备了火枪,边冲边射,虽说这火枪命中率极低,但也着实惊吓到了象群。须知这大象原是群居动物,感情甚是丰富,乍然受此惊吓,早已无心作战,纷纷调转庞大身躯,尽皆逃命。这一番混乱,南中象兵登时阵脚大乱,仓皇之中又有无数士卒被座下大象甩在地上,直踏得粉身碎骨。前军大营经这象阵一冲,哪里还保得住?更要命的是,眼见象群在前,殷彻骁骑在后,只怕是立时便要冲击这中军阵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