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撤退?塔尔图,你该不会是害怕了那些拿着木矛、石箭头、披着兽皮的蛮子吧?”
塔尔图的嘴唇抿了起来,他垂下眼帘,以免让对方看到自己眼睛里喷出来的怒火,即使是在宁古塔戍守了十几年,早已习惯了战斗与死亡的无畏老兵,看到塔尔图露出这种表情的时候也会吓得骨头打颤。不过他还是深吸了一口气,压下了胸中的怒气,让他这么做的是内心深处潜藏的不安——一种二十多年戎马生涯带给他的对于危险即将到来的直觉。他环视四周,往日里熟悉的森林里此时却好似存在着某种恶意的存在,正在冷冷的监视着自己。此时他的只想立即调转马头,逃回宁古塔,然后关紧城门。不过这却是万万不能对上司面前说出来的。
“我们回宁古塔的路还长着呢!”塔尔图竭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静一些:“少不了走个八九天,路上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
“那貂皮怎么办?”巴海皱起了眉头。
“我们可以下次再来收!”
“下次再来收?”巴海突然笑了起来,突然他猛地踹了旁边的一个木桶一脚,喝道:“除了你们这些乞列迷人,没人喜欢再来这鬼地方一次!”
这里是位于黑龙江下游的一个村落,与当地的绝大部分村落一样,由几十间茅草屋,一圈木墙、一条壕沟,以及几百个看上去和他们饲养的猪和猎狗一样脏和臭的乞列迷野人组成,至少在巴海眼里是这样的。唯一与其他村落有所区别是,村寨的外面有一个用石墙围子,每年夏天六月份的时候,驻扎在宁古塔的昂邦章京就会派人来到这里,接受当地土人和库页岛上居民进贡的貂皮,这对于新兴的满洲政权来说,是极其重要的战略物资。
出身正蓝旗的巴海只有二十五岁,他受命带领一百名步兵,五十名骑兵来这里收取贡品。虽然在关内的大明百姓的眼里,他是个茹毛饮血的蛮子,但巴海本人可将自己视为文明社会的一员,他可从没有把这些浑身散发出可怕的味道,一年到头都身着臭烘烘的兽皮的乞列迷人当成自己的同胞,实际上在他眼里塔尔图这个索伦也差不多。此时的他身着灰色的鹿皮靴子,褐色的皮裤,打磨的发亮的铁甲下是一件松江布制成的圆领袍,身上那件又厚实,又柔软的貂皮斗篷,与自己的副手身上的破旧的羊皮袄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就构成了社会学上的著名论断的一个鲜明例子——在任何人类社会都是存在鄙视链的,处于上端的人通过对下端的人的鄙视获得优越感。
“昂邦章京叫我们来这里来收貂皮,我们已经收了!”塔尔图指了指旁边足有一人高的几堆皮货:“现在貂皮在这里,我们已经收到了,眼下还有很长一段路在等着我们,是的,现在不是冬天,可就算是夏天,这也是很长一段路,而且路的两边都是看不到头的野林子,林子里什么都有,就是没有屋子、热水和食物,只有乞列迷人的毒箭。大人,您可见过那些蛮子射手?他们还没学会走路就拿着小弓小箭戏耍;五六岁大就得用小弓射下松鼠、兔子还有野鸡做自己的食物,不然就得饿死;等到长大之后,个个都是能开二石以上的强弓,七十步内可以轻而易举的射穿你的眼睛!”
巴海似乎根本没有在听塔尔图的这番话。他用贵族特有的那种缺乏兴趣、漫不经心的神色看着周围的景色,正当塔尔图以为对方根本没有在听自己说话的时候,巴海突然问道:“塔尔图,说说吧,你为什么觉得应该撤退?你知道还有十几个部落的贡奉还没有送来!”
在成为八旗兵之前,塔尔图原本也是一名乞列迷人,只是他被编入八旗已经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对于这些文明程度远远低于自己的同胞,建州女真和海西女真将其蔑称为索伦。在这二十多年的时间里,他凭借自己的勇武和坚韧从一名阿哈爬到了牛录额真的位置。在宁古塔,塔尔图比任何人都对于黑龙江两岸的这些蛮族部落的情况,这也是为何宁古塔守将将他派给巴海做副手的原因。
“大人,没有送贡奉来的那十几个部落都是兴凯湖附近的,那儿的皮毛是最上等的,规定的贡奉也是最多的,您不觉得很奇怪吗?”
“奇怪?有什么奇怪的?”巴海笑了笑:“也许他们路上耽搁了,也许他们没有足够的供奉想要拖欠,这又有什么呢?”
“这不可能?”塔尔图摇了摇头:“怎么会所有的部落都一起耽搁?就算他们的贡品不足,也会先送一部分来,毕竟他们需要用皮毛换盐!”
塔尔图的第二个理由十分有说服力,正如他所说的,对于这些生活在山林中的蛮子来说,盐和铁是两样无法自产的必需品,为了削弱他们的威胁,后金政权严格的限制向其输入铁器,但并没有限制盐,他们这次来除了收取贡品外,还有一个任务就是用盐来收购这些山中猎人的皮毛。而对于这些乞列迷人来说,每年这个时候都是不可多得的获取食盐的机会,是绝不会错过的。
“这能代表什么?”巴海的脸上露出了不以为然的神色。
“大人,这只有两种可能:1、兴凯湖周围的十几个部落已经被一个强有力的首领统一了,否则他们不会有这么整齐划一的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