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
狭窄的街道上,一队锦衣卫正在行进,他们的盔缨在阳光下闪着光,最前面的是一名百户,他骑在马上,警惕的看着四周,在他的身后四名举着仪仗的锦衣卫,然后是一顶四抬大轿,枣红色的轿面显示乘坐者是一名三品以上的高官,轿子两旁各有一名家仆徒步跟随。手持长矛的锦衣卫们分作两行,将轿子和道路两旁的行人们隔开。
道路两旁人头攒动,他们当中有许多人身着长衫,这些人多半是各地来到京师的士子,而非京师本地市民。他们当中许多人用满含着恨意的目光阴沉着凝视着那顶轿子,有的人还喃喃的低语些什么。
“少爷,少爷!”杨青躬着身子,将脑袋凑近轿窗,压低声音对轿内低语。
“什么事?”轿帘被掀开了一个角,露出杨嗣昌半边苍白的脸。
“少爷,我觉得气氛有些不对,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的样子,我看咱们还是加快脚步为上!”杨青对主人低声道。杨嗣昌的目光扫过道路两旁,他的眉头立刻紧皱了起来,杨青说的不错,空气中的敌意浓烈的足以凝结了,随时都可能有事情发生。自己身边的确有二十个锦衣卫保护,可要是真的出了事情,这点人又做的了什么呢?
“陈百户!”杨嗣昌喊了一声,那个锦衣卫百户赶忙跳下马来到轿旁行礼,问道“大人有何吩咐?”
“情况有些不对,改变路线,先不回我家里,改去毕尚书府上!”
“改变路线?”陈百户闻言一愣,他顺着杨嗣昌的目光转向道路两旁,不禁打了个寒颤,立即躬身道:“是,小人遵命!”
一行人立刻改变了路线,他们由大路拐进了一条胡同里,然后转向西,进入了另外一条大路。但道路两旁的人越来越多,不时有人高呼“奸臣”,但绝大部分人都保持沉默,不少身着长衫的人阴郁的看着轿子,跟在后面。看到这一切,杨嗣昌强自保持镇定,而那个陈百户的额头上已经满是汗珠了,他打马到杨嗣昌身旁,低声道:“大人,我看咱们还是先去顺天府吧,我这里只有二十个人,要是出了事情只怕抵挡不住,有个万一的话在下就万死莫辞了!”
正当此时,一名妇女哀嚎着从路旁冲了出来,到了路中央,将一个死婴高举过头,挡在了那个陈百户的身前。和所有尸体一样,婴儿的尸体呈现出可怖铁青色,肿胀怪异,然后最让人恐怖的是母亲的眼睛。仓促之间陈百户几乎将那个妇女撞倒,他废了好大力气才勒住坐骑,险些从马上摔下来。
“快让开,让开,这可是杨首辅的轿子!”陈百户厉声喝道,若是平日里他只怕早已驱马踩过去了,但今天他也知道情况有些不对,只是大声呵斥,希望那妇人快些让开。可是那妇人仿佛聋了一般,她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只是跪在地上,枯瘦的双臂将孩子的尸体举过头顶,整个人不住颤抖,仿佛下一秒钟就会倒下。
正当陈百户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杨嗣昌从他身后的轿子里面探出头来:“杨青,你给那妇人几两银子,快快打发了便是!”他的声音让那妇人听见了,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这个声音摧毁了她仅有的理智,她那原本被苦难折磨的呆滞的脸变得扭曲起来。“奸臣!”她尖叫着:“就是因为你,我的孩子才会这样!”她猛地将孩子的尸体向轿子投去。
妇人的尖叫声仿佛是一个信号,引发了道路两旁人们的叫喊声:“奸臣!祸国奸贼!小人!”咒骂声就好像一道无形的墙压了过来,杨嗣昌见状,赶忙高声喊道:“快,快冲出去!”
他的声音淹没在一阵骚动中,愤怒与憎恨构成的响雷从四面八方滚滚而来,将一行人吞没。“奸臣!”有人对杨嗣昌尖叫;“走狗!”有人对锦衣卫叫骂!甚至还有人叫喊着周延儒、陈贞慧的名字,道路两旁都是人头涌动,锦衣卫们赶忙用排成两排,用矛杆推挤来人,企图构成一条防线。石块、泥团以及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东西从他们的头顶飞过,落在轿子和轿子周围。“杀奸臣!清君侧!”一瞬间,一千个嗓门高声呼喊,汇成一片。
陈百户见情况不妙,赶忙一踢马侧腹,来到轿子旁,高喊:“大人,上马,快!”
杨嗣昌慌忙钻出轿子,他刚露头一块石头就从眼前飞过,险些将他打个头破血流。他下意识将脖子一缩,那陈百户眼见得情况紧急,喊了声“得罪了”,便一弯腰将杨嗣昌提了起来,横放在自己的马背上,掉头打马冲了出来。数十只手向杨嗣昌抓住,不过只有一只手抓住了腿。但只有那一瞬间,陈百户眼疾手快,一鞭便抽在那手上,那只手吃痛放开。“让开!“陈百户高声叫喊,并狠狠的抽了马屁股一鞭,那战马后腿人立,仰天嘶鸣,吓得人们赶忙让开,陈百户随即驱马冲了出来。
后面的锦衣卫们紧跟着陈百户的马,冲入这一缝隙中,石块、泥团、烂白菜落到他们的身上。两个轿夫被汹涌的人群挤到,随即被无数只脚踩的惨叫连连,很快就没有了声息。原本华丽的轿子和仪仗瞬间就被人群撕得粉碎,只留下千百块褴褛的碎片在散落一地。慌乱间一个人跌跌撞撞的冲到陈百户的马前,被撞倒在地,只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