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农民军骑兵的迂回行动,明军的步兵们不得不停住脚步,将长矛的末端抵在地上,矛尖斜指向上,形成了一只只巨大的金属刺猬。在冷兵器时代,步兵方阵最大的弱点就是他们的侧翼和背面,无论是东方还是西方的军事家,都千方百计的保护己方方阵的侧翼,而迂回敌人的侧翼。杜文焕也不例外,当他发现农民军的骑兵已经向己方中央部分和两翼的缺口涌去,他立即将仅有的预备队一千五百名骑兵和一千步兵派出,阻止敌军的迂回。于是残酷的肉搏战就在河床开始了。
站在河岸上的神一魁透过战场的烟雾,观察着河滩上的战斗。在河滩上,双方骑兵们正在激烈厮杀,一会儿前进,一会儿后退,很难看出哪一方占据优势。他好几次看到己方的骑兵已经杀到河岸边,又被杀退了回来。神一魁看了看左右,突然问道:“刘驴儿呢?怎么都没看见他的人?“
他身边的人都摇着头,突然一个人答道:“掌盘子的,那个刘驴儿一开始就落在后面了,我还以为您让留在后面殿后呢。”
“鼠辈!”神一魁狠狠的虚劈了一下皮鞭:“等这一仗打完了,看我怎么好好收拾这家伙!”他摇了摇头,仿佛要将这一切从脑海中赶出去,他对身后的亲兵下令道:“放烟火,让步兵上来!”
明军阵中,杨鹤的脸色惨白,虽然他在当时的文臣中是以“知兵”而闻名的,但亲身经历像这样激烈的血战还是第一次。他好几次去侧过头去看正在指挥战斗的杜文焕,想要说些什么,但话到了最后又吞回去了。但当看到远处黑压压的农民军步队也开始缓慢的向这边移动时,他再也按捺不住胸中的恐惧,一把抓住杜文焕的右臂,低声道:”弢武兄,形势如此危急,为何贺总兵那边却不见动静,该不会是出了什么变故吧?”
“制台大人不必惊慌!“杜文焕却镇静如恒,沉声答道:“贼人数倍于我,只有待其力竭,贺总兵再从后出,才能一举大胜,贺总兵现在应该在等待最好的时机。”
“等待最好的时机?”杨鹤咬了咬牙,最后还是忍不住道:“贼人已经三面围我,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再等下去恐怕就只能给我们收拾尸骨了,还有那刘成,拿了个参将告身去,说的天花乱坠,现在却一点动静没有,果然是个无赖子!”
“大人!”杜文焕答道:“战场上瞬息万变,须得临机应变。您说的那个刘千户在下并不清楚他为人,不过他应该不是那等贪生怕死之人,否则他何必去贼营里做那九死一生之事?大人且静待片刻,必有佳音!”
正当杜文焕竭力安慰杨鹤的时候,河滩上的战斗又发生了变化,神一魁在发出信号调动歩队上前后,便亲自率领着数百名亲兵参加了战斗,他的这几百人马就像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冲垮了官兵在河岸上的防御。官兵的步兵们虽然竭力抵抗,但这一股生力军还是将其打垮,他们胯下高大的河西战马尝尝在那些已经断气了的和没有断气的,流着血在地上逃命的人们身上践踏过去。
“时间到了!”看到最后一股农民军的骑兵也已经冲下了河岸,刘成拔出腰刀,对一旁的刘驴儿说:“刘将军,您的富贵就在眼前了,只要杀败了神一魁,您就是这一仗的大功臣!“
“嗯!“刘驴儿即有些不安又有些激动,他点了点头,从腰间取出一块早已准备好的白色棉布,捆在自己的右臂上,举起右臂对身后的将士喊道:”现在咱们就是官兵了,手臂上没有白布的,杀!“
刘驴儿的叛变起到了立竿见影的效果,许多遭到突袭的农民军骑兵还不知道怎么回事都被从马背上砍了下来,他们不得不掉过头来抵抗新敌人的进攻,借着这个机会,杜文焕赶忙将被打垮的骑兵重新整理起来,向神一魁发起反攻。神一魁不得不同时抵抗两面的进攻,不管他对于刘驴儿这个叛徒多么痛恨,但他心里清楚今天胜利已经离他越来越远了。
贺虎臣的出现给了农民军最后的一击,那两千名骑兵从猛烈的从背后进攻农民军的歩队,这已经不能说是一场势均力敌的战斗,而只能说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相比起官军的刀枪火器,死于同伴的践踏的人要多得多。为了更快的逃走,人们甚至向挡在自己逃跑道路上的同伴挥舞武器。当血红色的落日逐渐沉入地平线,喧嚣离去,只留下遍布战场的尸体,一群群乌鸦在低空盘旋,发出不祥的叫声,仿佛在感谢人们给它们准备的这顿丰盛美餐。
两个时辰前,神一魁老营。
李鸿基盘腿坐在地上,他的肩膀上压着一副沉重的木枷,几缕阳光从地窖口的栏杆缝隙里投射下来,给他带来一点难得的暖意。这个原本用来储藏越冬蔬菜和粮食的地窖被临时当作关押他的牢房,里面寒气逼人,李鸿基戴着木枷又无法运动取暖,若不是还有点阳光,恐怕就要冻死了。
此时的李鸿基虽然表面上如同泥雕木塑一般,但内心深处却并不平静。虽说在出发前他有所预感,但却万万没有想到会落得个为人阶下囚的悲惨境地。他并不认为自己是中了神一魁的圈套,一来是因为神一魁的性格不太可能会采用这种阴谋来对付自己;二来则是这告身从何而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