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朱双喜一直觉得死亡是一种骗局,死了就是去了某个地方。
比如说,坛子里。
那时候他家里的房子是木质的,楼上有一个黑黑的房间,里面有很多盖着盖子的坛子,他觉得他的姐姐们就在那些坛子里。这个古怪的念头一直在他的脑子里时隐时现,挥之不去,纠缠了他二十多年。
刑满释放之后,朱双喜没有回家,在监狱附近租了一个单间,住了下来。在他服刑期间,父母生病去世了,家里的老房子早已坍塌,他无处可去,只能在外面飘着。
这是一个大杂院,一排八九间老旧的红砖房,背阴的地方都长出了苔藓,五六个脏兮兮的小孩子在院子里玩土,几个面目阴沉的男人蹲在墙根下,无所事事。
这天晚上,停电了。
大杂院经常停电,不稀奇。
有个男人扯开嗓子骂了几声,就没动静了。有两个女人,高一声低一声地喊自己的孩子回家睡觉,喊了一阵子,也没动静了。她们的孩子肯定已经回家了。
朱双喜不想睡觉,打算出去转转。
有一户人家打开了应急灯,大杂院里总算有了一点光。几个人在院子里乘凉,看见朱双喜,他们没打招呼。他们的神情好像和平时不太一样。
大杂院外面是一片工厂,灰头土脸的。
朱双喜漫无目的地走。
周围没有亮光,很显然,这一片都停电了。走了一阵子,他回头看了一眼,大杂院已经隐在了黑暗里。
走着走着,他突然看见前面黑糊糊的绿化带旁边有什么东西在动。他放慢脚步,轻轻地走过去,看见是一个小孩,大约三四岁,低着头坐在水泥台阶上。
他蹲下来,问:“你怎么不回家?”
那个小孩抬起了头,没说话。
他拿出手机,照了照,发现是一个小女孩,是李有的女儿。李有也住在那个大杂院,四十岁左右,靠收废品为生。他妻子很瘦,脸色发黄,很少出门。
朱双喜四下看了看,大声喊:“李有!李有!”他以为李有就在附近。
四周不见一个人。
“你叫什么?”他问。
她静静地看着他,不说话。
朱双喜拉起她的小手,说:“走,回家。”
她乖乖地站了起来,跟着他走。她的手很凉,黏糊糊的,似乎沾了什么脏东西。
乘凉的几个人都回去睡觉了,大杂院里静悄悄的。
朱双喜敲了敲李有家的门。
没人应。
他使劲敲门,一边敲一边喊李有。旁边的门开了,一个中年女人探出半个脑袋,看了看他,说:“李有去医院了。他妻子生了病,听说病得不轻。”
朱双喜指了指身边的小女孩,说:“她一个人在外面,我把她带回来了。”
“李有今天晚上肯定不会回来了,你先带着她吧。”
“我不会带孩子。”
“给她找个睡觉的地方就行。”
“她叫什么?”
中年女人想了想,说:“好像叫望儿。”
“她饿了怎么办?”
“随便找点东西给她吃。”说完,她把脑袋缩回去,关上了门。
朱双喜只好把她领回了家。这是一间十几平米的屋子,有一张木床,一个衣柜,上面镶嵌着一面镜子,一个很旧的写字台,缺了一条腿,用砖头垫着。角落里,有几个黑色的土陶坛子,是房东留下的。
朱双喜点上蜡烛,把她抱起来,放到了床上。她很瘦,很轻,比一只小猫重不了多少。
“你饿吗?”他问。
她的目光绕过他,看着那几个黑色坛子,眼神里充满了惊恐。
他拿起写字台上的火腿肠,剥开,递给她。她立刻接过来,三口两口就吃了。她的吃相有点凶,一边吃一边盯着朱双喜,似乎害怕他抢她的食物。
朱双喜把所有能吃的东西都摆在她的面前:两个面包,四根火腿肠,一个卤蛋。
她都吃了。
他从没见过这么能吃的小孩。她一定是饿坏了,他想。
吃完饭,她没有要睡觉的意思,盯着写字台上的几个木头人,目不转睛地看。那是朱双喜雕刻的,他在监狱里学的这门手艺。
“你喜欢木头人?”朱双喜问。
她怯怯地点了点头。
“喜欢哪一个?”
她伸手指了指。那是一个很厉害的小孩,叫哪吒。
朱双喜拿起哪吒,递给了她,说:“送给你了。”
她接过来,轻轻地抱在怀里。
过了一会儿,朱双喜用湿毛巾擦干净她的手和脸,又把床收拾了一下,用衣服叠成一个小枕头,放在里面,让她睡觉。她穿的短裤和背心,都很脏了。朱双喜想给她脱下来,洗一洗,又打消了这个念头——她再小,也是异性。
他吹灭了蜡烛。
很远的地方,有个女人在喊她的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