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爷爷命苦
我爷爷于1903年10月7日出生在一个贫困的农民家庭。爷爷的祖父,积几代人的财富,盖了一栋房子。房子坐东朝西,一进两重。两重之间是个天井,天井两边各是一间厢房。爷爷的父亲,被同村人约去打牌,设了一个局,一夜之间,后重五间房子,输给了别人。爷爷还有一个兄长,兄弟两分家时,每人两间正房,一间厢房。堂屋两家平分公用。爷爷是弟弟,靠北边的房子阴冷,归爷爷。同时,还分得几分薄地。
分家后,爷爷和奶奶一心奔自己的日子。同族兄长,见爷爷只分得几分薄地,便帮爷爷在偏远的地方,开垦了几亩荒地。几年的勤爬苦做,省吃俭用,日子也算过顺畅了!爷爷还有一位叔叔,无儿无女,爷爷承担了叔叔、婶婶的生老死葬的义务。爷爷的叔叔、婶婶去世后,爷爷继承了其两间简陋的房屋。
到了土改,爷爷有房子,有田地,日子也过得去,被划为上中农。爷爷的兄长,状况稍微差一点,划为下中农。
接下来是三年困难时期,全国人民都挨饿。我二妹是1959年出生的,正赶上困难时期,差一点饿死!
国家在现实的困难面前,警觉起来,政策放宽,实施“三自一包,四大自由”政策。农民在自己的土地上能自主劳动,迸发出空前的劳动人情。用奶奶的话说,“那时节,如牲口一样,忙得四脚朝天”。三两年时间,广大农民的日子就翻转过来了。爷爷添置齐全了一应的劳动工具。每年在自留地里种了不少棉花,床上铺盖全部更换成新的,只是都是自己纺织的土布。爷爷还特意为自己缝制了一件长棉袄,外面还有外套套着。天寒的时候,爷爷穿着长棉袄,袖着手,在村里串门。村里人都尊称爷爷为“三爷”。尊称奶奶为“三奶奶”!
“四清”过后,文化大革命开始了!广大农民“抓革命”热火朝天,“促生产”冷火熏天。粮食歉收,农民又被抛进了缺衣少食的苦日子里。
爷爷的苦日子是从1971年7月份开始的。那时,我读初中,正休暑假。整个七月,太阳真邪乎,烤得大地直冒火星,水泼到地上“嘶嘶”作响,一会儿就蒸发了。所有绿色的叶子都枯黄了。邻居家那条黄狗,躲在树荫底下,伸着老长的舌头,一个劲地喘粗气。那天,吃午饭的时间早过去了,父亲还没有回家。一家人都等着父亲回家吃午饭。两个年幼的妹妹围着锅台,盯着锅里的稀饭,像蚊子在那里“哼”。爷爷坐在堂屋里的小凳子上,我也在堂屋里瞎转悠!
快到下午出工到时候,父亲回来了。愁眉苦脸,大汗淋漓。爷爷见父亲回来了,轻轻地说了句:“怎么这么晚回来?一家人都等你吃饭!”话音未落,我父亲向着爷爷怒吼:“吃!吃!,你就知道吃!吃了去死啊!”并顺手拿起一根绳子,甩在爷爷脚边,恶狠狠地说:“你跟我去死!”爷爷顿时,满脸苍白,老泪纵横,一声不吭,大气不出!我望着盛怒的父亲,看着可怜的爷爷,连忙跪在爷爷跟前,陪着爷爷掉眼泪!大概两个多小时后,一家人喝了几口稀饭,都外出了。爷爷从小凳上起身,准备回到我们两人住的地方。我怕爷爷有事,也跟在爷爷后面。其实,爷爷翻江倒海的时候,已经过去。他老人家尽管有气无力,却很平静。死,对爷爷来说是太容易的一件事情,也是很幸运的一件事情。死了,所有的苦难就了了!但是,在爷爷心里有比死更难受、更可怕的事情。死了自己,一了百了!但这种不正常的死亡,会给家庭、给儿子、给孙子、给世世代代带来的,都是一种耻辱!一家人都会在村里人面前抬不起头来!世世代代、子子孙孙,都会被村里人当故事传!顾虑这些,爷爷不会死!也不敢死!也死不起!
我和爷爷来到我两住的地方,爷爷靠在椅子上,我坐在爷爷脚边。爷孙两一言不吭!地球停止了转动!空气停止了流通!心脏停止了呼吸!我们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存在!过了好一阵,爷爷才开口说:“我们到外面去寻些柴火来,烧点水喝!”自此之后,爷爷就开始了自炊自食的孤单生活!
人们平常开口总是衣、食、住、行,其实,这衣、食、住、行,就是寻常百姓生活的全部内容,也是寻常百姓赖以生存的基础。人们生活的痛苦也是来自衣、食、住、行;人们生活的享乐也是来自衣、食、住、行。爷爷的衣、食、住、行,苦不堪言!
先说“衣”吧!
爷爷十几年前添置的那件让爷爷享受尊严的长棉袄,早已被爷爷从中间一剪两节。上节当成了短棉袄,下节都用来缝补上节短棉袄上的窟窿。尽管,下节都用来缝补到了上节棉袄上,还是无法缝补完上节棉袄的窟窿。那黑黄的棉絮,还是不断地从窟窿中冒出来。下身的裤子也是十几年前自纺土布缝制的,尽管补丁罗补丁,还是衣不遮体。在那缺衣少食的年月,连生存都是困难。所以,衣不遮体的羞耻,人们早已见怪不怪了!
再说“食”!食是主要内容,也是最悲惨的!
那时,我家有八口人吃饭。爷爷、奶奶、父亲、母亲、我、还有三个妹妹。一家八口人,只有父母亲在生产队里劳动挣工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