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月无声,晨光熹微,还没到开城门的时候,轮岗的士兵只有四人,迎着瑟瑟秋风站在两边门楼下的位置上。忽听马蹄声隆隆如雷,东大街烟尘四起。数百骑兵飞驰而来,铁蹄铮铮,在城门口齐齐下马列队,动作整齐划一。
骑兵队长扬了扬手中令牌。巡防营的长官急忙迎下城楼,开启城门,领着巡防营众官兵伏拜在地。
大地不住的震颤,只见尘头尽处,数万名骑兵列队缓行,甲胄鲜明,刀戟生光。前边数人手持仪仗,什么“庸国武成王李”、“保国大将军李”等等,各种头衔倒有七八个之多,锦旗蔽空,后方居然还跟着数万步卒,以及一辆囚车。估计明天就会有许多脾气又臭又硬的言官御史上书,指责武成王出城的排场太大,疲军扰民。知道的说武成王去洛京参加秋狩,不知道的还以为西北打仗了呢。
醉仙楼上,风青彦临窗凭几,目送这好大的威仪排场招摇远去。秋收过后,皇室郊狩,这是太宗皇帝定下的规矩,旨在让皇子们熟悉鞍马骑射,不失勇武血性。皇子王孙、文武百官、以及世家大族的公子们都要参加。武成王为了替儿子治病,已经连着缺席了十三年。
“李襄阳为人抠门,品酒倒不赖。俞阳城中仙人醉,一杯烦愁逐水流。大梦千载平生味,酒徒至此不思归。”风青彦倒空了酒壶,还有点意犹未尽。样式极简的青色道袍穿在他身上,也多了几分飘逸出尘。
“道爷,咱们什么时候动身?”苍狼骑副统领丁勇服服帖帖的坐在对面,敢怒不敢言。他家王爷什么时候抠门了?
“这就走了。”风青彦说着,头也不回的扬手一扔,一锭银子像雪花般无声无息的飘出去,不差毫厘的落在柜台正中央。丁勇自问若是不回头,抛一锭银子过去不偏不倚容易,但是要银子和雪花一般无声缓缓飘落,他就是再练十年,也是做不到的。这妖道看上去年纪轻轻的,莫非打娘胎里就在修炼了?
掌柜的拿起来一看,是一锭成色上佳的官银,顿时眉开眼笑。收了银子抬头看时,方才那青衣道士拎着一个人凭空踏虚,身形化作一抹流光消失在窗口。楼上看到这一幕的人不少,一时间许多食客目瞪口呆,还有人向空中下拜。
“神仙!我看到神仙了!”
“我就说嘛,哪有人生的那么俊的?一定是仙人!”
十几年前,因为李襄阳留给昭宗皇帝的书信,俞阳酒家正式更名为醉仙楼,仙人酿改名为仙人醉。十几年后,因为有人在醉仙楼亲眼目睹神仙凌空飞去,醉仙楼声名大噪,仙人醉供不应求,于是涨价了……
曾经风光一时的三边总督沈济戴着枷锁,穿着囚服,耳边车声辘辘如水。自古成王败寇,一朝成了阶下囚,落井下石的不在少数,反而是李襄阳坚决不同意将他立即处斩。五天前西北军被打散重新整编,分成三部,由定北将军薛明、宣府中郎将常有德、楚王姬良各领一部。
小道士敛心和李安同乘一辆马车,一路上聒噪个不停。李安喝水的时候碰巧马车一阵颠簸,不小心呛到喉咙里,咳嗽了几声,他就说:“小师弟,你怎么样?病还没好吗?记得每天修炼太初玄天功,有什么不懂的就来请教师兄,师兄一定知无不言。等你修为高了病自然就好了。”
好像一千只乌鸦从头顶飞过,李安翻了个大白眼,没好气的道:“谁是你师弟?我是琅琊医魔徐藏海的弟子。”他没出过远门,一个劲的挑着车帘向外张望。
敛心道:“药王谷的那个老头啊,丹药不错,修为太差,连我都打不过。”
师父是神医,需要和谁打架?就算打起来也是用毒的。李安懒得他争辩,岔开话题道:“你父母呢?为什么要拜风青彦当你师父?”
敛心神色一暗:“我没见过父母,我是族长捡回村里的孤儿。因为特能闯祸,只好拜个厉害点的师父罩着我喽。”他说到后两句,仍旧是嬉皮笑脸,好像刚才那一瞬出现的黯然表情是李安的错觉一样。
原来琨俞山深处有个李村,故老相传,李氏祖先是守陵人,村里人都坚信他们是守陵人的后裔。遗憾的是,年代太过久远,传到现任族长这辈,已经没人知道李村守的是谁的陵墓了,也搞不清墓在哪里。
李村向来宁静。族长李宁日渐老迈,他懂些风水,想点一处福荫子孙的阴宅,徒步在山中转了半天。谁知阴宅没相中,却捡回来一个婴儿,一点也不认生,谁抱着都咯咯直笑。取名李三笑
年复一年,李三笑渐渐长大,就是后来的敛心。敛心从记事起,最恨别人喊他野孩子,嘲笑他没爹娘。谁敢触他逆鳞,他就打谁,而且毅力惊人,打不过也死缠烂打,边哭边打,百折不挠。
那份狠劲,和他打过架的小孩子见到他就怵的慌。到八岁,已经是十里八乡的孩子王,打遍李村无敌手。名字亮出来,可以止住小儿夜啼。比那个什么“天灵灵,地灵灵,我家有个夜哭郎”的祝由口诀效用强上百倍。
这年开春,敛心折下柳枝在地上练字,被村里教书先生的儿子李南风嘲笑了一番,说他有爹生没爹养,连纸笔都买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