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死恒永。
季牧渐渐闭上眼睛。他听着陆启明用极轻的声音念着镇魂曲,脑海中不知觉勾勒着模糊的画面,色调昏黄,像是在民间乡下古旧观宇,纸灯笼,香灰炉,人寥寥而寂静。
亡者请听言。
陆启明垂眸看着季牧的眼睛,透过这里望向另一个魂魄,低声念,“昔人俱已,往事俱散,生不相见,死有逢时。”
古来长夜皆寂静,大梦复醒不复留。
天高地久本无尽,魂灵往生勿回头。
陆启明念完最后一个字,闭目聆听魂魄的无声回应。
约定达成。
他们这一脉的镇魂曲与其他不同,不可随意用出,因为一旦用出,便是要允诺完成怨灵的一个心愿,务须重之甚之。但这一次,陆启明却觉得这是应该的,也是他最早从白灵那里将其取来的真正初衷。
百世善人的魂魄天性如此,即便被人用最残忍的手段对待,镇压数万年不得解脱,若换成其他早已成了嗜血嗜杀的厉鬼,这个魂魄却永远不会这样,再怨恨也不过于此了。
而这却恰恰成了令人更加无所忌惮的原因。
陆启明慢慢把手收回,重新放在暖炉上,用刚刚刺破了的指尖反复摩挲炉壁的纹路,目光冷而清醒。
季牧注意到他停下,抬头问道:“你以后准备放这个魂魄自由吗?”
镇魂曲他听懂了。
陆启明道:“对。”然后顿了顿,忽然一笑。
但季牧却看出他并无愉悦,也不因释怀而笑。
陆启明察觉到季牧忽然的沉默,抬眼看过去,目光微带询问。
季牧却猛地站起身。余人都看着他,以为他要说什么重要的事。
“……我出去了。你也,”季牧顿了顿,眼睛余光依旧放在少年身上,很快又移开,最后只是道。
“早些休息。”
他说罢便转了身,疾步过去开门离去,留下屋内三人面面相觑。
乔吉很快反应过来,朝着墨婵微一颔首,随即跟在季牧身后走出门外。
只走了两个人,房间便一下显得空旷许多。墨婵挑眼瞧着那边微晃着的门扇,露出一丝微带惊讶的玩味笑容。
“你觉不觉得,”墨婵在刚刚季牧的位置坐下,半边身子都倚靠在案几上,单手支着下巴看他,“季牧最近有点奇怪?”
陆启明低头用丝帕一根根拭净手指,淡声道:“关我何事。”
墨婵一时语塞。
她看着他将慢条斯理地将手帕干净的一面向外折好,指尖燃起一簇火光,顷刻就烧了尽。不知是否是错觉,墨婵总觉得,那火光颜色异常地鲜红,远甚于她曾见过的任何灵火,令她莫名心头一跳,生出几分诡异的寒意。
墨婵略显僵硬地坐直身子,突然有点想走了。
陆启明眼睛转向她,问:“累了?”
“……是有点。”墨婵强笑着站起来,带动椅子擦过地面发出一道刺耳声音,吓了她自己一跳。她赶忙又退开几步,轻手把椅子扶正,装着扭头去看天色,却忘了窗户是紧闭着,只有半开的门缝透出几丝沉闷的光线。
陆启明如若未见,道:“那就走吧。”
墨婵竟觉得松了口气。她点点头,勉强一笑,便转身仓促退开。临走前她无声带上了门,房间霎时更显寂静昏暗。
……
陆启明没有点灯的打算,左右也不影响什么。
他粗略扫视了一边周围的简单陈设,转动轮椅,开始将纳戒中的一些物件移放出来。
之后应该会在这里停留不算太短的一段时间。
“每次过来都能见到很有意思的东西。”
承渊一直就坐在陆启明身后不远的床沿边看着,这时才说话。他随意拿起手边一盏灯,轻轻一吹,烛芯便点着了,幽幽明明地染着,摇晃着照亮了大半个屋子。
承渊端详了两眼便把灯盏隔下,抬头戏谑道:“看得清不?我帮你照照。”
陆启明背着光笑了笑,抬手将抽屉推上。
“……魂灵往生勿回头。”承渊哼唱了一句,感慨道:“隔了这么久又听到,真是令人怀念啊。我记得,还在我年少的时候,城里的老道人唱的便是这个调子,很普通,很寻常,人人都会,走到哪里都能听到……但那都是很久很久以前了。现在恐怕已经没多少人会用了。”
“我可不是为了怀旧。”陆启明平静道:“他只教过我这个。”
“是吗,那还真够苛刻啊。”承渊忍不住笑了,道:“难道你就真的从来没有怀疑过?”
陆启明微侧过头望过来,光线斜照眉骨,在眼睑落下一片阴影。他忽而一笑,“那你呢?有怀疑过真实吗?”
“譬如此时此刻,这个世界,还有你自己,”陆启明低手拨转轮椅,与承渊正面相对,笑着问:“它为什么就不会是假的呢?”
承渊渐渐皱起眉头,看着他,片刻后冷笑道:“如果你还想着用这种方式逃避现实,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