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发杀机!
雨声嘶力竭地下着。无边寒意从地底渗出,一寸寸逼进骨缝。乱风中雨摔叶曳,嘈杂的拍打声在枫林中弥漫成一片,竟忽有铁蹄黄沙之峥嵘。
再萧瑟的秋季,也极少有这般暴烈的雨。
而再暴烈的雨中,也不会有这般森寒的刀意。
苍茫天地间,季牧出刀!
季牧永远不会等人来杀他,他只会先杀人——哪怕那个人是承渊。
犹如海中凶鲨嗅之血腥,他对杀意有着至为敏锐的感应。在再遇承渊的第一眼,他便知自己已无需再多说一次字。
只有出刀。
九弦漆黑的刀身蓦然亮了,而那光芒竟也是漆黑的——湮灭一切的光芒!
恍若无尽的五行灵力呼啸涌入了刀锋上那道漆黑幽深的裂口——大雨化了风雪,风雪亦转瞬凝为千万刃寒冰之刀,裹挟着无穷狠决直直向着承渊蜂拥而去!
太过突然——或许连季牧自己都不明白为何与承渊突然间就要不死不休,其他人便更无法想到——所以在电光火石的这一瞬,如天性般跟上季牧的只有花月。
女子毫无犹豫地跟随季牧纵身前去,双臂自然地伸展,紫色袖摆犹蝶翼舞动。她纤细的十指真力凝聚,牵动天地灵气丝蔓般蜿蜒覆盖,幻术已刹那间铺展开来!
她已明白幻术不可能撼动承渊的心神,而她要做的本身也并不为此。她此刻的一切都只为季牧之辅助。
刀气斩断雨幕那一瞬间的动荡契机,花月捕捉到了——在虚无幻术的交缠之中,季牧的刀气竟骤然张了百倍,刹那间汇成漫无边际的滔天刀海,集兵百万为诛一人!
陆启明抬眼望向前方。他确确携杀意而来。
天光蔽灭,枫山攀摇宛若活物;陆启明深深陷于这庞大漩涡之底。然而此刻他关注的却只有自己身体内掀起的剧烈变化——
当与诡门四人相遇的那一刻起,变化就开始了。魂域是一片灵魂交织而成的奇特空间,在这里,每个人的记忆、意志都可以化为巨大的力量。而现在,正因为季牧等人坚信眼前的少年就是承渊,于是他们记忆中一切有关承渊的信息,就通过魂域转化成了真实的力量、并迅速附加到了陆启明身上。
恐怕季牧等人绝想不到真相竟是如此——只因他们自己相信陆启明是承渊,所以接下来陆启明才有了承渊的力量。
但陆启明同样也有想不到的事。他想不到这种力量竟是如此熟悉。
刀气飞纵,暴雨倾盆。反覆的天地间,无人看得清此刻陆启明眼底的情绪波动。
怎会如此?
身处魂域的这数人之间,亲眼目睹过承渊出手的唯有季牧一个;当时季牧的位置一定与承渊相当近,所以他甚至记住了承渊的气息、其力量特质甚至功法展露的全部细节——等到在魂域中,他与陆启明再次相见的这一刻,他记住的信息便如数反馈与了陆启明……
事情进展到这一步,一切都在陆启明预想之中。藉由魂域的特殊而获得更多有关承渊的线索,原本就是他的目的之一。然而当他终于得到这个答案,他心中却只剩下了无以复加的震惊与不解——
承渊使用的功法,竟然是前世陆启明自己创造的!
那本就是他为了自己的修行量身而成的东西。其中的每一丝变化与特质,在陆启明眼中都与其他任何功法有着极其鲜明的差异。所以即便季牧记得不全,也足以让陆启明辨认出来……但其中最可怕的问题在于——
这部功法陆启明尚未整理成册,亦从不曾将其示与任何人,除了他自己之外本应再无人知晓。
那么,承渊又是如何得到它的?
不,不仅如此,承渊的功法甚至还实现了当时仅存在于他构想中的东西——这令陆启明产生了极端荒谬的感觉,仿佛看到了另一个时空的自己,完成了自己想做却没有机会继续的事。
风雨寒彻。
惨白闪电割裂天幕,紧跟着是轰然一声雷鸣炸开。陆启明微显茫然地站在原处,看眼前数不尽的冷红枫叶沉浮于无边雨瀑,夕照残血混沌一色,不似真实。
这不可能。陆启明不禁想道。
陆启明也曾多次揣摩过那位化名承渊的另一个渡世者,是敌是友,与前世自己究竟是什么关系,他都想过。
而今日,此前的一切猜测,全都被推翻了。
他心中弥漫着深深的压抑。每当他自以为与真相接近一步时,扑面而来的却只有更浓重的迷雾。究竟还有多少未知却与他相关的人?又究竟还有多少未知却与他相关的事?
前世的承渊宗,深如渊海的师父,离奇的死而复生,业火幻象,前所未有的第二个渡世者,石人的等待,疑似前世大师兄的八代,“承渊”与他扑所迷离的关联……无数画面交错闪现于陆启明眼前,众多诡秘之下埋伏着的,定然是同一根隐线。
一切皆必然。这种感觉充斥在他的心中,时而像沉重阴影,时而又像一道锐利的光。
陆启明心绪纷乱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