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事往往与你所以为的不同,秦悦风是近些日才明白了这个道理。
在他对家族的认识尚局限于中洲的时候,他便深以秦氏为傲。相比中洲其他几家,姜氏虽强但太过孤寒无趣;陆氏经得起风浪,但又正邪不忌,时常为目的不择手段;其余的看不上眼皆无需提。唯他们秦氏一族,行事随性而不失底线,既潇洒又善恶有度,最最完美不过。
再等到他知道了曾经大风水秦门的渊源之后,“秦”这个字俨然已成了他心底最依重的信仰。而这一座代表着秦门传承的隐秘的宫殿,于他而言即与圣地等同。
但秦悦风从未想到,他会在“圣地”里看到这样一番景象。
不久前刚被高塔庞大的阴影覆盖的最初一刻,他心中已隐生不祥;步入之后更是如此。潮湿石阶在高塔内部盘旋上升,一路封闭无窗,即使长明灯摇曳,依然令人心生黑暗压抑之感。阶梯两侧是一格格囚牢般的石窟,暗色图纹爬满石壁处处,秦悦风辨认不出用途,一旦费力去看就会头脑眩晕,只好放弃。
大多数石室是空的,有些却不是。里面有人形呈十字状仰躺在中央,许多具已朽化成枯骨,污迹不堪。阵法亦显黯淡残破。想必里面都曾是有人的,活着的应该都已走出去,如今躺在这里的则是失败了。只是秦悦风想不出,那些活着的究竟是成了什么。
一步步往上走的时候,秦悦风忽然想起了陆启明曾说过的话。他说这上千年来,神域往中洲秦家来的人绝不止诡门四个,果然是太对了。
高塔易出难进,到了此时,已需要时不时地破除部分阵法才能继续上前。织女是魂魄之身,无法干涉实在,但一路言语指引秦悦风以巧法解决,不算费时。秦悦风也刻意专注于织女的指引,不对高塔问任何多余的问题。左右得到的答案必定是他不想听到的,又何必问?
两个人就这样走着,不知走了多长,也不知走过了多少间石窟。
——直到秦悦风在某一间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花月!
花月的模样与之前看到的那些具尸骨毫不相同。她闭着双眼平躺在阵法之上,面容红润而有生命力,胸膛随着呼吸均匀地微微起伏,像在一场好梦。
这样睡着的时候,女子洁白无暇的脸庞愈显乖巧,如孩子般毫无防备。秦悦风俯下身仔细地观察她,回想着这张脸曾经露出的不同神情。
但只是片刻。
秦悦风右手微抬,轻柔纯净的水元力随召而来,如清风般环绕在他身边,吹拂起他的袖摆轻微晃动。少顷,风缓缓散了,一片剔透的冰刃凝聚与他指间,薄如蝉翼,锋利无比。
接着他手指一松,冰刃随之坠下,径直没入女子心脏。
有一缝鲜红溢出,旋即与冰刃凝为一体。秦悦风抬眼再看她,她依旧睡着,毫无反应,意识与身体仿佛已彻底分离。
对奥义境修行者的身体而言,这样的伤势不至于立刻致命,可以再耽误一段时间。看她运气吧。
秦悦风转身走出这间。织女只静静注视着他的动作,不置一词。两人便继续。
再往上渐渐艰难,但心里始终撑着一口气,秦悦风便尚能坚持。
周围石窟中出现骸骨的频率愈渐增加。秦悦风虽不问,但也能猜到几分。无非是这些承受仪式的修者更加强大,阵法的效果于是更难得逞,玉石俱焚罢了。
然后秦悦风就看到了季牧。
秦悦风几乎是不顾一切就冲了进去。然而在他更靠近季牧的某一刻,他心中忽然涌起不安。不得不承认,再融合了玄螭血脉之后,他仿佛多了一种根自天性的敏锐灵觉。
“就算你看到季牧是昏迷的,”那时候陆启明一直叮嘱他,“也不要试图靠近去杀。”
居然又一次应验了……
秦悦风心中微凛,手上力道收收放放,终是深舒了口气,缓缓退开。
织女不由道:“你……真的不杀他?”
秦悦风问:“他在里面,还能活着吗?”
织女道:“目前看,不能。”
秦悦风点头道:“那就继续吧。”说完,他已毫不犹豫地继续向前走去。
他们两个都未留意,就在他们离开时的某个瞬间,身后季牧的睫毛倏然微微一颤,复又恢复沉寂。
秦悦风走在前面,照例问道:“启明现在如何了?”
织女苦笑,道:“别问了,再快些吧。必须尽快把他唤醒。”
秦悦风微惊,反而停住,道:“到底怎么样了?”
织女叹息道:“他在强行吸收魂域的力量为己用,秦渔节节退败,已是束手无策了。如果他继续留在魂域,整个魂域都会受到不可逆转的破坏。”
秦悦风默不作声。
织女摇了摇头,道:“如今看来,只……”
——她的声音却陡然而止。
秦悦风察觉有异,立刻回身,只见此时她周身接连浮现出无数细密交织的线,看上去极是骇人。更诡异的时那些线竟渐渐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