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
纵使海宴阁是兴安城中最大的酒楼,素有不夜之名,此刻仍坐席间的客人也已很少很少了。
侍者一推开门,陆启明便看见了外面霜白色月光流泻满地。今夜星空如此明亮,无需灯火人家,眼前亦是一片清明。
回府的马车就停在不远的路边,而刚出酒楼的三个人却一时皆没有走过去的意思。他们并肩站在屋檐的灯笼下,望着前方微微出神,各自在心中想着不同的事情。
待喧笑热闹过了,又再次重归安静以后,心情总有些不同。
“走吧。”
……
红娘子在陆启明身后,望着少年把睡得正香的小笛子轻轻放在车厢软榻上;那个唤他作“师父”的小女孩,早在大半个时辰以前,就睡熟了。
红娘子跟着陆启明进了车厢,很快盛玉成也钻了进来坐到对面。不知怎地,等到现在女子酒意有些浓了,她反而变得有些安静。直到马车摇摇晃晃走了好长一段距离,她才再次抬头望向陆启明,轻声叹道:“你真是个好人。”
听到她的话,陆启明这时候突然回想起过去一个林有致经常开过的玩笑。他嘴角勾起旁人看不懂的笑意,调侃道:“拿这句话夸我可不太合适。”
“你看,连他自己都承认了吧!”虽然并没有理解陆启明的真正含义,但盛玉成仍然对字面意思大点其头,显然想起了某些不怎么愉快的回忆。盛玉成一本正经地纠正道:“红姐,你要夸也该是夸我才对。”
陆启明忍不住看了盛玉成一眼,心道这人装嫩还装上瘾了。
“你也算啊?说这话时问没问过自己良心啊?”红娘子大笑起来。她还当盛玉成真是与陆启明年龄相仿的武院同窗。她没好气道:“别以为脸上长了对酒窝就像好人了——真当我看不出来啊?姐姐当年在江湖上混的时候,你们俩还不知道在哪儿玩呢!”她这样笑着的时候,脸颊红得娇艳,又像是平常时的样子了。
听到最后一句,陆启明莞尔一笑,目光也转向盛玉成。
盛玉成倒一点儿也不恼,反而笑着道:“红姐,你什么时候要是想安顿了,到大盛报我的名号,保证给你找个好去处。”
陆启明微感讶然,戏谑他道:“怎么回事,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盛玉成哼了声,针锋相对道:“你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而红娘子更是直到他们过了两句话的功夫才从愣神中回来。听出了盛玉成真流露出好意,她反而有些不习惯,干笑了两声道:“你小子终于承认你是大盛的了……原来你们两家关系还挺好的嘛。”
但她最后还是忍不住道:“你忽然这么认真干什么?”
“你这性子对我胃口呗。再者,”顿了顿,盛玉成又笑道:“当场证明我人真的很好。”
说完,连他自己都笑了。
红娘子意味不明地看了陆启明一眼,笑道:“放心,我可是吃喝不愁。”
陆启明摸了摸鼻子,问:“这是……有哪里跟我有关的意思吗?”
红娘子笑而不语。
沉默片刻,或许还是因为盛玉成的话引动了她的思绪,女子手指无意识地绕着发丝,忽轻声道:“你们觉得,人活在世上,到底是求个什么呢?”
陆启明与盛玉成对视一眼,道:“怎么忽然想起这个了?”
红娘子道:“可能是一个人活得久了,总是忍不住想些有的没的。”
陆启明一笑,道:“那你觉得呢?”
“好多呢,”红娘子微微坐直,振奋起精神,竖起手指一个个算道:“大西荒的烈酒、天香阁的胭脂,绫罗坊的红裙、万器宗的鞭子。还有就是……”
“妙!太妙了!”盛玉成使劲一拍手,笑道:“红姐啊红姐,我现在可是越来越欣赏你了。”
“急什么急,人家还没说完呢!”红娘子立马白了他一眼。
盛玉成连忙打了一揖,调笑道:“红女侠请继续说,在下洗耳恭听。”
红娘子扑哧一笑,却道:“不过我说了你们两个可不准笑话我。”顿了顿,她道:“还有就是……就是老朋友都还能见着,也还能聚一起喝喝酒吧……就像今晚这样,就挺好。”
她神情放空了片刻,复又抬头笑道:“不过咱们仨啊也就是酒肉朋友,今天吃喝一顿明天各奔东西——这才最好不过。反正……反正都在中洲,还怕再见不着?”
陆启明却微微默然。
他最近时常有预感,或许再过不久,他就会真正离开中洲——而且远比原先预想得更快。他帮助陆枫山晋入奥义境,并且最终答应家族在古战场中负责,便是因为这个原因。而他之所以会带着小笛子单独走这一路,也是与旧友作别之意。
“我已经说了我的了,”红娘子之前更像是自说自话。她很快问他们:“你们两个世家公子哥儿都是生来就什么都有,我倒是挺好奇——如果是你们,又还有什么想要的没得到?”
盛玉成笑笑,道:“修为、见识、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