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夜漫长,但也藏蕴有无尽的希望;不久后暖春将至。
——故而,虽然“冬夜”一词初时听来枯寂,然细细品之,其中拥有更多的原来是人们真诚祝福的心愿。
正如此剑。谢云渡的这柄剑正是秉承着如此的美好寄托,并以此为名。
徐朝客犹能清晰地回想起那天——师父出山,独跨漫长十万里,将当时还是个懵懂少年的小师弟从僻远的北陆带到神域桃山,并顺手将长剑冬夜交予了他。
冬夜剑身锈迹斑驳,貌不惊人,更不锐不重不疾,仿佛一无所长;又因其乃新生之剑,从未扬名于天下,所以人们皆把它当做是桃山山长随意赠与年幼弟子的玩物。甚至连拥有此剑的谢云渡自己,也并不知晓冬夜的真正意义。
而徐朝客却十分清楚,冬夜实为师父耗费了百年光阴亲手锻造。
在当今桃山正被使用着的剑器之间,冬夜品质足以排入前三,连徐朝客自己的佩剑都比之不如。而品质仍尚在其次。冬夜被师父融入了整座桃山的一缕气运,它已不仅仅是一柄剑,更是一个师父亲手设下的、充满变数的“活卦”——冬夜与它的主人的将来,也同是桃山之将来的兆示。
冬夜有着如此重大的意义,可是在谢云渡从师父手中接过它这柄剑的时候,他甚至还仅仅是一个从未修炼过的凡人。纵然徐朝客自认已不算循规蹈矩,但也着实被师父的决定惊了一惊。
好在谢云渡确实从未辜负师父的期望——虽然师父并没有对他要求过任何东西。
徐朝客记得清楚,小师弟被师父领进桃山那天正好是他十六岁的生日。十六岁的年纪当然不算大,但是作为修行者来说,却已错过了锻炼基础的最佳时机;而单论身体资质,徐朝客也看不出谢云渡有如何超人一等的天赋。可偏偏谢云渡又一副永远也改不了的惫懒性子,爱偷懒胡闹远远超过修行。所以在谢云渡刚进山的头几年,实在把深知内情的徐朝客急了个不行。
但在谢云渡步入小周天、第一次出山行走之后,一切都不同了。
谢云渡仿佛命格奇特,各种别人想也想不到的奇怪遭遇,在他这里却是家常便饭。种种巧合机缘之下,谢云渡居然只用了短短十数年的时间,在修为上就追平了神域那些最优秀的年轻人。
作为冬夜的主人,谢云渡在剑道之上,也有着与灵剑相匹的理解与演化能力。就算在他还什么都不懂的时候,也浑身都是不拘泥于条框的自由与勇气——乍一看谢云渡自行更改的剑招像极了小孩子胡闹;而当真要挑毛病责备他的时候,却总能发现一些连他们这些兄长也要为之惊艳的神来之笔。
如今许多年过去,谢云渡早已成为了神域风头最盛的年轻人之一,连街头的三岁稚童都能说出几件他的传奇经历。不过谢云渡与实力真正顶尖的那几个年轻人仍有不小差距,也是不可否认的事实。
但徐朝客相信,此时此地的这第七剑笼,将会是小师弟修行中的新一个转折点。
望着面前再次握紧剑柄的谢云渡,徐朝客嘴角微微勾起一丝弧度。这小子恐怕还不清楚闯过这剑道七障究竟是怎样一个概念吧?不久后的将来,等小师弟再下山去逛悠一圈,神域肯定有的是热闹可看。
他很期待。
……
徐朝客一时陷入短暂的回忆之中,谢云渡却不敢有丝毫分神。握剑的那个瞬间,他的眼神已然变了——
于周身真力尚未转运圆融之前,谢云渡的剑意已以傲然气势引冬夜先行!
谢云渡仍在原地,而那长剑却已凭虚而起、破空而去,直激起肉眼能见的气浪,疯狂地拍击向山壁!
呼啸的风声中,谢云渡抬头一笑,对徐朝客说了四个字,然后无声催动剑诀。
被剑势压迫的空气以及曲徊风啸使得谢云渡的声音无法传达,但即便不去辨认他的口型,徐朝客也对这个开场再熟悉不过——
仙人指路。
徐朝客挑眉,笑道:“好气魄!”
仙人指路一词本为棋语,是弈者与人对棋时的常用开场之一——既有将先手让与对方的谦礼之意,又便与试探对方棋路、也为己方的下一子作稳。而谢云渡出手的第一剑,正与这棋局有异曲同工之妙,人们便也沿用了“仙人指路”为名。
仙人指路刚柔并济,意向难测,本为试剑中极为精妙的开场。但谢云渡与徐朝客是朝夕相处的师兄弟,早已熟悉彼此到了极点,那么谢云渡这次再用仙人指路,便是自愿放弃了它的绝大多数好处,只余礼让。
今日之情形下谢云渡竟敢如此作为,足见自信——徐朝客这句称赞可是发自真心。
徐朝客抬手出剑一转,轻而易举将谢云渡的剑势封住,一边笑道:“不过这……”他原本是准备说这不像你的风格,然而话却只说了一半。
因为谢云渡的剑已然变了。
“哪有这么简单!”谢云渡大笑一声,扬眉喝道:“给我开!”
在谢云渡心里,既然起了个仙人指路的偌大名头,又怎能这样温吞的你让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