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阳城。
城外有离尘山庄,城内有离尘酒楼。山庄如何尚且不知,但风雨交加的夜晚里,酒楼总有故事。
天色愈发暗了,只余日落后的最后一丝余光。风携雨推灌而入,没有带来凉气,反倒叫人浑身潮湿粘腻。木窗虽紧紧闭着,却被墙壁两边的清浊气流挤搡地声响不断,好像总有谁在拼命叩门。
——正因如此,在房间外当真有人叩门的时候,于成然过了许久才注意到。
于成然无声一叹。事初始而有疏漏;不吉。
他微一摇头,很快摒除心中思绪,提声道:“进吧。”
门这才被小心翼翼地打开。外面站着一个黑衣男子,面目平凡到模糊不清。他似是怕身上的湿重雨气扰了屋中人安稳,只在门外抱拳行礼,恭声复命。
“庄主、夫人,他来了。”
来了。
于成然弯腰剧烈地咳嗽起来,声音深闷且压抑。
正是最熏热时的夏季,屋子里竟生着炉火。黑衣男子开门的时候,毕竟是把外面的风雨寒意带进来了。
与于成然并肩而坐的女子连忙从怀中取出一支白瓷瓶,拍抚着他的后背,柔声道:“成哥……”
“秋水,我没事。”
于成然很快缓了过来。他轻轻将瓷瓶推回,对妻子和声道:“只是一时呛着了,不要紧的。”
殷秋水又怎能相信这种单薄的安慰?她握着瓷瓶的纤长手指下意识收紧,低低劝着:“成哥,不如你先回山庄吧。我一个人就可以的,相信我。”
“说什么呢,”于成然失笑,摇头道:“最多不过相差一两刻钟的事,早回晚回有何区别?”
“再说……”
他的目光平静且清明,微笑道:“好久没有武院的师弟来山庄作客了。秋水,你有没有想起咱们当年在武院生活的日子?真是怀念啊。”
女子眉宇间虽仍有忧愁未散,嘴角也不由随着他的话绽开了真心的笑容。她回忆着,眨眼笑道:“我忽然想起,那年……也是夏天,你还欠了我一杯有里的灵果茶!”
“好好好,让我想想配方——等回家了……”
这对年轻夫妻低声说笑着,相携向外走去。
于成然在门前稍作停顿,迎着风雨眯眼看过天色,接过属下递来的一柄檀色油纸伞。
……
昆阳城另一头,陆启明在暗雨中缓步走着。
他走得很慢,或许是专门让人等着,也或许是想给人准备的时间。抑或二者兼而有之。
他撑着一柄大伞,足够遮住他与小笛子两个人;但这并非他们衣衫干燥整洁的真正原因——若有其他术修在场,就能感知到始终有轻灵的风环绕着师徒二人。
于是雨随风去。
再转过一个街角,陆启明顿住脚步。
前面酒楼下站着一对璧人;男子撑伞,女子提灯,一看便知是夫妻。行人路过的时候,却皆忍不住将目光先停驻在其中女子身上。
女子的气质柔和且有韧性,美如红梅傲雪。她的眼睛十分有神,脸颊薄薄一层粉色显得健康明艳。女子只浅笑着站在那里,竟就使人有种周围景物都变亮了的感觉。
也只有在想“究竟是谁如此幸运能娶她为妻”的时候,人们才会把注意力转向与她并肩站着的男子。
男子身上穿着的也同样是以质地高贵闻名的“江岳织锦”。只是太保暖厚重了,又是内敛的霜青色,便瞧着不似夏天,而是适合秋暮临冬时节的穿着。其实细看他也一样是位俊雅的人物,可惜过于清瘦苍白,更像一个文弱书生。
二人对比如此鲜明,可偏偏他们并肩而站的时候,任谁也无法将他们拆开来看;那种独特的、不可分离的共通气场——若非是十分相爱的恋人,绝不会有。
陆启明在远处站着望了一会儿,忽低声笑道:“小笛子,我改主意了。”
女孩像小大人模样长长地叹了口气,嘟囔道:“我就知道师父肯定会……”
陆启明莞尔一笑,牵着女孩的小手,径直向那处酒楼走去。
彼时于氏夫妇也注意到了陆启明,立刻向他的方向微笑迎来。
……
当夜幕终于将最后一线天空遮蔽的时候,两辆马车相继驶出东城门,向着更东方的离尘山庄悠悠行去。于氏夫妇正坐在前方引路的马车之中。
“没想到陆……师弟竟是这样温和的性子,我之前还以为是个很难相处的人。”
殷秋水说这话的时候下意识回头向后方望了一眼过去——仿佛这样就能看到那陆姓少年。她一时忘了自己是坐在车厢内。
“秋水何以这般疑惑?”于成然望向妻子,轻声道:“世家风范,理应如此。再说,陆师弟也并非突兀前来,早在五天前他就托人送信与我——秋水你也是知道此事的;一叶知秋——陆师弟待人以礼,本是自然的事。”
“可是他……”殷秋水咬唇,没有说下去。
于成然思忖片刻,猜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