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是影像,对于人之精神气的变化,亦能显现些许端倪。
在陆启明睁开眼睛的前一刻,卓知秋心有所感,抬手一指——陆启明所在的光幕瞬间放大前移,直接将其余多数小片光幕遮住。
李沧波原本正专注地盯着下方某处,谁知他正看的人倏一下被挡了个彻底,正要发作却恰看到陆启明抬臂起刀的那刹;李沧波眼神顿凝,闭口不再言。
见卓院长如此动作,御守殿中其他人亦安静下来;然而在他们着视线于陆启明刃尖上时,却觉其轨迹十分潦草,竟似小儿胡划毫无章法,不类整体。
他们只看了片刻,就不由得心生躁意——这种刀法东西拼凑,气息恐怕都流转不畅,可偏偏人们从光幕上可见陆启明神态一派悠然平和,更让他们百思不得解。
这样的反差极度令人生郁;当即便有一个女声冷冷道:“他到底在做甚么!大试是给他来胡闹的吗?”
房梁上李沧波依旧目不转睛地望着陆启明的刀,听了这话便笑:“宁女侠,你这次可是走眼了。”刚刚说话的女老师叫宁新,是他在武院少有的几个交情还不错的。
宁新皱眉,把目光从刀尖移向了李沧波。她正准备反驳,却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一怔再一惊,脸上显出不敢置信的神色来。
宁新也是听说过陆启明的,早已清楚他与寻常年轻人不一样;再加上卓院长又郑重其事地将光幕放大细观,不必想就知道他发觉了其中的精妙之处。这种情形下,宁新本不应该莽撞出言驳斥,可她居然真就这样不假思索地做了!
想到这里,宁新再不敢大意。她念头一动,小周天巅峰的势瞬间护绕周身;然后才继续看刀。
御守殿内更静。
此处的老师们绝非庸人,只是在这种情景中未作警惕。现在慎重再看,很快就辩出了刀诀深意。
陆启明这一式刀诀,竟然真正做到了从意境的高度上斩乱气机!仅凭这一点,就不知有多少人心心念念却求之而不得。
这代表了什么?
——普适。
无论对方是谁,无论对面有多少人,无论对手如何应对——统统可斩——甚至在陆启明连内力都未用的情况下,光幕之后的人们也会被他的刀诀牵引!若是谢云渡在此,便可看出陆启明于此处取了桃山六曲中第二式的一缕神韵。
然而到了这里,仍不是全部;这一式的关键之处在于“此消彼长”。
扰乱对手的同时,陆启明自身气机却愈发圆润通明,恰如他凭虚泼墨了幅山水。
一笔一点睛,一刀一写意。
直到光幕中陆启明收刀入鞘,再次到桌案处拿起新一卷《青麓笔谈》,御守殿的人们仍久久未曾回神。
卓知秋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激赏;而当他环视殿中诸人神情时,脸色却猛一沉,开口提点道:“你们现在立刻回想一遍书画卷中的《巨然山水篇》,再想他刚刚的刀法。”
李沧波则摇头笑道:“是你要求的太高。”他眯眼望向光幕——陆启明坐在柏木椅子上翻了一页书,平静自然如身处自家书房。
李沧波无声舒出一口气,微带感慨地继续接道:“这一式已经是小周天巅峰境界的圆满武诀,你要求他们一眼就看个通透,未免强人所难了。”
“圆满武诀?!”御守殿内惊呼骤起。
圆满就意味着极度完善,并且未来仍有进步余地。勿说是陆启明;即使是大周天的修行者,也不敢夸下海口说自己一定能创出这等境界的圆满武诀——更何况陆启明用的时间这样短?
再有,刚刚那一式确实惊艳四座,但若称之为“圆满武诀”,似乎还有些谈不上吧?
见大多数人仍面带疑惑,卓知秋脸色更黑,说话都带上了些恨铁不成钢的冷气:“《笔谈》你们都看过,其中有一句‘近视无功,远观则山河巍巍然具显’,对应陆启明刚刚的刀诀,还不明白么?”
“你们注目在他的刀尖上时,只觉得散乱潦草——这已经能乱人心境了。但这只是一半。”
“如果在远处看整体呢?”说着,卓知秋一拂袖,光幕上影像顿时疾速倒放,重新回到陆启明刚出刀的那一刻。
人们屏息凝视。
卓知秋看他们逐渐面露惊容,缓声继续道:“你们现在也都看到了,与那句对画作的描述性质相同——远观反而能见雄浑气象,以刀诀演化出了山水!这才是陆启明这一诀真正的聚势!”
御守殿内,静得只剩下人们的呼吸声。
正因清楚“圆满武诀”的含义,人们才更难相信这刀诀竟出自一个十七岁的少年;但事实由不得他们不信——每种武诀从它们的创造者手中用出时,都有一种浑然天成的特殊气质;旁人往往相去甚远,不容造伪。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有声音低低响起:“请问……这位师弟的,该怎么算成绩?”开口相问的是一个着淡青色学子服的青年;他刚好负责陆启明所在位置的成绩记录,实在不得不问。
而这简单的一问,还偏偏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