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无忌走了,这让薛琰也不禁松了一口气,就在方才,长孙无忌伸出来的橄榄枝,薛琰已经感觉到了,当时薛琰有两个选择,其中之一,就是接过去,这样一来就成了长孙家族的编外成员了,可以享受长孙家族庞大的资源,可是这样一来,只怕他此前所做种种,在太宗皇帝心中的那点儿分量都要荡然无存了。
说不定,因为这事,还要被太宗皇帝猜忌,闹不好就要大祸临头。
薛琰不敢冒这种险,所以他果断的选择了第二个选项,婉拒,会不会得罪长孙无忌,薛琰已经没心思考虑了,只要别在太宗皇帝那里被贴上朋党的标签,他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历来,要说帝王最喜欢什么,这恐怕一时半会儿还真的说不全,可要是说,一个帝王最讨厌的物品清单中,有一样是绝少不了的,那就是朋党。
打汉朝那会儿,皇帝就咬牙切齿跟朋党作对。
要知道东汉末了那几个皇帝,贪的贪,笨的笨,未成年的未成年,差不多没一个像样的,可他们就都知道要打击朋党,凡是沾上“党人”二字的,这公务员就算当到头了,不逮捕法办那就算宽大处理。
到了大唐,朋党同样是皇帝的眼中钉,打击力度从武德皇帝开始,一直到皇帝彻底失去权利为止,从来都没有轻过,轻则贬官流放,重则满门抄斩,朝臣们自然也是人人自危。
到了大唐后期,朋党闹得最狠时候,宰相有个不成文的自律条款:不在自家客厅接待客人,甚至连立下赫赫功劳的名臣裴度也不敢例外。
裴度最后一次拜相年纪已经不小了,没办法天天上班,只能在家里办公,又怕沾上朋党嫌疑不敢在家见客,结果朋党嫌疑倒是撇清,这文牍主义的害处也因此表现得淋漓尽致,结果差点因此耽误了平定叛乱的军机。
然后到了宋代,号称知识分子政策最宽松,可皇帝照样也跟朋党过不去,北宋的几个皇帝天天神经过敏,折腾与自我折腾相结合,一会儿抓这个党,一会儿抓那个党,弄得各级政府编制内干部翻烧饼般见天大换血。
端人家的碗,服人家的管,皇上讨厌朋党,大臣们也只能各想各的招儿来应付。
比较稳健的办法是自保,朋党嘛,自然有朋才有党,咱一个朋友都不交往,整天独来独往,这总朋党不起来了吧?
比较主动的办法是自辩,最有名的当然是那位欧阳修老先生了,他大模大样,郑重其事写了篇《朋党论》,用生花妙笔阐述了一个看上去很有道理、其实的确就是很有道理的公式——君子有朋无党,小人有党无朋。
那意思就是说,好人是因为志同道合才交朋友的,跟利益没多大关系,所以不能算朋党,只有那些为了升官发财和别人拉拉扯扯的家伙,那才叫朋党。
还甭说,欧阳修这通说法不但把皇帝给噎了回去,还成为此后好几个朝代那些被污蔑为朋党的好人,以及那些其实就是朋党的坏人,自我洗刷朋党罪名的最佳挡箭牌。
到满清大辫子的雍正一朝,鞑子皇帝一瞅这欧阳修大约肯定没法出来跟自个儿狡辩了,就鼓起勇气写了篇《御制朋党论》,把欧阳修连皮肉带骨髓来了个彻底批判,中心思想就是,甭管是君子还是小人,只要是大臣那就不该拉拉扯扯,否则就是朋党,就得严肃处理。
通古斯酋长是这样说的,更是这样做的,别说那些真的朋党,像索额图、明珠、徐乾学等等一个没跑,有些人明明不是朋党,只不过疑似,也一概脱不得干系。
雍正最宠信的大臣田文镜,明明因用了个贪污犯,惹出是非,被李绂、陆生楠、谢济世三个同僚给举报了,情急之下反咬对方是朋党。
这雍正一看,田文镜尖酸刻薄,连个朋友都没有,自然是忠臣,那三位有俩是广西人、一个在广西当过官,而且都参加过高考加公务员选拔,那一定是朋党了,统统严办。
这罪名担得窝心不窝心,还没办法反驳。
跟皇上讲道理,他就是最大的道理。
宋朝仁宗时候,规定不许进士管主考叫老师,理由说得明明白白,就是防范师生结为朋党。
可接下来是什么规定?
是规定所有进士都得管皇上叫老师。
这不是废了各主考官的朋党,又立了个皇帝的朋党吗?
号称最讨厌朋党的雍正也不例外,他一面用朋党的大帽子砸人,一面又在密折里跟那些大大小小的官儿套磁。
比如有个官儿一直以为自个儿是年羹尧保举的,几次三番表示感激,这雍正又是跟本人澄清,又是找旁证坐实,要那老兄相信,其实皇帝才是真正的保举人。
吃朋党的醋都吃到了这份儿上。
这还不算,雍正还制定了一个“关照”制度,让外省的地方官分别挂靠中央的几个亲信大臣,比如他最喜欢的弟弟怡亲王允祥,如果这些官儿去得不勤,还要挨顿批评。
谁能说得清,他这是反朋党呢,还是扶植朋党呢?
其实啊,皇帝反的那是大臣私自结社组党,而不是真的要“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