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存勖有意攻打蜀国,这便是李从璟接到的消息。
李存勖入主中原,沉浸近两年之后,终于要有大动作,这让李从璟不知是该忧还是该喜。
只不过这件事目前还只在很小的范围内讨论,并没有被公之于众,之所以如此,是李存勖一时没有拿定主意,要派谁领军征战蜀国。
朝中呼声最高的是李嗣源。李嗣源赫赫战功,朝野皆知,便是当年攻破梁都,那也是李嗣源和李从璟为先锋。现今,李嗣源堪称军中柱石,有如此大战,让李嗣源领兵出战,似乎是再顺理成章不过的事情。
但是李存勖却没有回应。
不过李从璟知道,最终李存勖因为猜忌李嗣源,并没有派他前往,而是点了郭崇韬的将。
只不过这件事自从有风声传到李从璟耳中,到后来,竟然渐渐没有音讯了,李存勖意欲攻伐蜀国的事情,竟然好似就如此被搁置了下来。李从璟不知道李存勖是如何打算,也不知在原本历史上,事情是否就是如此发展。但李从璟知道,原本郭崇韬灭蜀,并不是发生在这一年。
在李从璟因为朝中风声而有感触的时候,在距离幽州并不远的一条官道上,一辆马车正在风雪中独自南行。马车装饰普通,一看便知不是什么有钱人家的车驾,赶车的是位年过五十的老者,满面风霜,此时他的斗篷上落满雪花,积了薄薄一层。唯独有些奇怪的,是在这辆马车侧面,跟着一位负箱埋头前行的少年,这大冷的天,少年只穿了一件断卦,然而也不知是他要追赶马车的速度,还是背后的书箱太重了些,少年浑身汗水,不停在往外冒着热气。
马车车轮在雪地里留下一道看不见来处的车撤,而在车辙旁边,一排小小的脚印如影随形,风雪中,那两道印痕渐渐淡了,不知来处,也不知归处。
“到幽州了么?”马车中,忽然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声音中正浑厚,格外有穿透力。
赶车的沧桑老者回答道:“再往前二十里,就是幽州城。”
马车中的声音停顿了一下,然后道:“今夜,就在幽州城落脚吧。”
老者先是一怔,随即脸上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公子好胆量,竟敢在这时候进入幽州城,只不过此举是否真的妥当?毕竟幽州可是有那个小子的!”
马车中响起笑声,男子道:“那就是因为有那小子在幽州,我才要想去看一看。天下豪杰无数,这两年来,除却李亚子,却是没有一人比得上他的风头。如此风流人物,虽然不能一见,但离的近些,能感知到对方的气息,看一看他治下的城池,也不枉这回绕行幽州一场。”
“既然公子有如此雅兴,老夫说什么也不能坏了公子的兴致,这幽州城,我陪你走一趟便是。”老者笑道。
老者在与车中男子说话时,马车的速度并没有慢下来,它一直在以一个近乎恒定的速度前行,这看起来有些不可思议。因为马车并未减速,车旁的少年便也不能停下脚步,老者和车中男子的谈话,少年虽然听在耳中,却没有插话。
这时车中的男子忽然道:“仁肇,今日路程已经走满,上车吧。”
少年松了口气,脚下凭空生出几分力气,带着他跃上马车,卸下书箱抱在怀里,掀开帘子弯腰走了进去。
车厢的空间并不大,里面也没有什么装饰,甚至连一个小火炉都没有。少年进了车厢,回身将帘子理好,不让外面的风雪灌进来,又将早已被抚去积雪的书箱放在脚边,这才在车厢中坐下来,看向面前的男子。
男子三十多岁,天庭饱满,眉英目明,腰身挺拔,着一袭黑色大氅,很有儒雅之气,竟是位翩翩美男子。
男子没有说话,少年钻进车厢时,他已经再度闭目养神。
风雪的日子,几乎分辨不出时辰的变幻,天空永远灰蒙蒙的,马车抵达幽州城时,天色没有变亮,却也没有黑下来。在距离城门一两百步开外的地方,马车停下来,随即帘子被掀开,黑色大氅男子弯腰走下马车,站在马旁,眺望面前的幽州城。
老者也跳下马车来,和男子站在一起,看他的站位,并没有落后男子半步,而是与对方并肩而立。
“梁篡唐时,幽州为刘仁恭所窃据,称霸一方,独成诸侯,既不奉梁朝令,也不奉河东晋王令。李亚子继位晋王时,李克用予其三箭,是为三仇,这其中一仇,便是刘仁恭。李亚子与梁争霸,屡有胜绩,朱温父子俩莫能奈之何,其遂携雄师北上,荡平幽州,攻灭刘仁恭。自此,幽州为晋王之地。然则中原大乱,契丹趁势而起,屡扣边关,数围幽州,使幽州成为四战之地。及至李存审坐镇幽州,契丹方不能越境半步。”男子负手而立,他的话在风雪中散于无痕,“天佑十九年,耶律阿保机亲率契丹大军围攻幽州,那也是李亚子最后一次北击蛮子,并在城外大败耶律阿保机。自此之后,契丹军不敢再踏入幽州半步,幽州由此得以享受安宁。”
话说完,男子转头看向老者,问:“宋老,我这一番话,可有错谬之处?”
老者取下斗篷,曲指弹去帽檐上的积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