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家主仆四人疾驰半日,进入一处山坳之中,坐骑气喘如牛,四肢发抖。不能再驱赶了,再逃下去,极有可能会一头栽倒。
老仆勒马下鞍,凝神聆听片刻,待众人走近下马,说道:“老爷,离家已有两个多时辰,大概已在六十里开外了。此间杳无人迹,请歇息片刻,吃点干粮,叫马儿也喘口气。”
雷老爷早已四肢酸痛人困马乏,苦不堪言,正中下怀,当即应允。
老仆从马靼中取出一只棉口袋打开,取出肉脯干粮分与众人。虽然天寒地冻,这些食物却未结冰,甚至有点温热。原来,棉袋紧贴马身,骑手在外用腿一夹,相当于双层保温,自然不会冻结。
雷加老少自腊月二十三便被贾英妮搅得鸡犬不宁,昨日至今,更是粒米未进。此刻,逃出家门之后,反而觉得胸中气郁阻塞的感觉为之一开,胃口也为之大开,看到食物,登觉饥肠辘辘,即刻席地而坐,各取食物充饥。
老仆对雷鹏道:“少爷,此间无法为小少爷哺乳,请你嚼点馒头肉脯喂他。”
“这……还是请湘姐姐代劳吧,我不会呀。”雷鹏面红耳赤,尴尬地说。“那贱货从不哺育孩子,鸣儿自出生至今,都是我母亲和湘姐姐喂养。”
“是,少爷,小婢这就喂小少爷。”黎湘温顺地说。
其实,黎湘不待吩咐,早就将孩子抱在怀中,准备喂他了。
老仆揭开裘氅,只见小天鸣早已醒来,正吮着小手,猛然看到亮光,身躯一挺,朝他伸出小手“咯咯”地笑。
老仆面带慈祥凄苦的微笑,亲亲孩子的笑脸,含泪说:“小小年纪,便离乡背井,吃这等苦头,真作孽啊!”
雷老爷亦为之感慨万千。他虽是读书之人,自满清入主中原之后,便弃儒为医,遍走名山大川,采集草药悬壶济世,将性情磨练的十分豁达。看到老仆如此感伤,便放下干粮劝慰道:“范兄,不必如此,你们江湖之人士常言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今日既遭此大难,也惟有祸福在天了。”
“老爷,你……”
老仆听到老爷将自己隐藏了数十年的真名实姓叫了出来,不禁惊疑万分。在此之前,庄中老少只称他“老雷头”,却不知他竟然姓范。
雷老爷摆摆掌,含笑说道:“范兄,此去祸福难测,鹏儿已经长大,湘儿亦非外人,范兄之事,也该叫他二人知道了。鹏儿,过来拜见你范伯父!”
“小侄拜见伯父!”雷鹏慌忙上前,拜倒在雪地上。
老仆搀住雷鹏,豪爽地说:“贤侄,不必行此大礼!贤弟,你既然要揭开愚兄的本来面目,此事还是由愚兄来说吧。”
“范兄请便!”雷老爷颔首应允。
老仆仰面望天,似乎在回忆一件十分遥远的往事。许久,方缓缓说道:“老夫原姓范,名百里,二十年余前,曾是甘凉道上著名的独行大盗。为盗半生,杀人无数,致使黑白两道的英雄好汉闻风丧胆。一日,你舅父云展鸿云大侠走镖河西,与我在甘州附近狭路相逢,老夫与云大侠恶斗一日一夜,以半招落败。云大侠义高云天大仁大义,非但没有杀我,反而赠我银两马匹,力劝我改邪归正。老夫并非木石心肠,岂能知恩不报?便隐名埋姓,追随云大侠左右。数年之后,为着一件绝大之事,亦为躲避仇家,随夫人来到你家。感谢夫人老爷对我礼遇有加,从不以下人看待。士为知己者死,今日即便死了,老夫也是死得其所,不枉活一世了。”
范百里说罢,豪兴勃发,放声大笑,震得树上积雪“唰唰”直落,足见此老的内力非比凡响。
雷鹏听罢,这才明白,正要开口,只见范百里陡然身形一动,闪电般扑进了山林。众人正自惊愕,又见他夹着一个身披白色披风,年约四十出头的黑衣人飘然而至。
雷老爷心中惊惧,慌忙起身相迎。
“不意此间竟然也伏有暗装,若非被我笑声所惊,我等的行踪便会暴露无遗了。”
范百里将黑夜人抛在雪地上,拍开被制哑穴,喝道:“你是何人门下?在此设伏,意欲何为?”
黑衣人五短身材,暴眼突腮,两耳招风,一看便知不是善类。不但怪眼中凶光闪闪,看人的眼神更令人心惊,活像饿狼瞪视着猎物。他穴道被制动弹不得,狠注范百里不答反问:“阁下真是当年闻名遐迩的黑道大豪冷血杀手范百里?”
“不错,请回答我的话。”范百里毫不隐讳地说。
“哈哈哈……”黑衣人狂笑,气焰愈发逼人:“大爷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崆峒双枭马步忠便是!所为何事,你无权过问,识相的快快解了大爷穴道,看在曾为同道的情分上,大爷饶你一死!”
“不可救药!”雷老爷暗暗摇首。
雷鹏则饶有兴趣地打量着马步忠。他母亲出嫁前曾跟随乃兄走镖江湖,见多识广,但从不向他提及往事,也从不提“江湖武林”四字。这是他有生以来所见到的第一个江湖人物,不意竟如此凶悍粗野,不可理喻。
范百里闻得“崆峒双枭”四字,心中一凛。他虽然绝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