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欣被点了睡穴昏昏沉沉的睡去,而身受重伤的于冕则走到了他生命的尽头,方才转醒只是油尽灯枯前的回光返照而已,但是在临死之前,他还有一件事情要做。
于冕这次没有理会戊寒江和陆逸的劝阻,他执意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跪倒在两人面前说出他唯一的请求:“冕将死,然奸邪未除,虽死不能瞑目!”方才他已经知道戊寒江的身份,如果说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人能够为父亲沉冤昭雪的话,就是这个二十年前已经名扬天下的“剑圣”了。
戊寒江神情复杂的看着于冕,叹了一口气打算将他扶起来:“于公子,令尊之冤、天下共知,他日奸邪尽处之时,忠义之名必将垂千古,老朽虽为一介草莽,当竭尽绵薄之力!”
然而于冕丝毫不为所动,继续长跪不起。
戊寒江看了看于冕,又看了看昏睡中的于欣,无奈叹息道:“令姐安危,身系天下,戊某纵然身死,定当护卫安全!”这一刻戊寒江突然明白十五年前陆九洲拜别他孤身前往洛阳组建九州聚义盟时候的毅然决然。
十五年前王振擅权、奸佞当道,忠臣义士非贬即谪,当此之时陆九洲却挺身而出、为保护于谦安危力抗厂卫、登高一呼、为国尽力,如今情形和当年何其类似,自己又焉能相避?
陆逸听到师父的话,心中顿时涌起一股悲凉之感,只觉这荒山野外的竹屋之中,竟有一种“风萧萧兮洛水寒”的味道。
于冕闻言大喜,他最放心不下的事情有二,一是父亲之冤何时得以昭雪?二是如何能够保证姐姐周全?如今戊寒江应承下来,他终于稍觉安心,这才在陆逸的搀扶下挣扎着爬起来靠在床头喘息。
重任在肩,戊寒江也不再绕弯子,直截了当的问道:“于公子,京师情形到底如何?”
于冕苦笑一声,努力的整理好脑海中散乱的思绪,一字一句的向戊寒江和陆逸讲述起了前不久发生在京师的那场滔天冤案:
正月十七日巳时将过,早朝回来的父亲神情举止怪异,于冕上前相询,竟然得到一个十分震惊的消息:英宗皇帝已于昨晚从南宫复辟,并把弟弟囚禁了起来,今天的早朝就是他主持的。
八年前土木堡之变后英宗皇帝被俘,父亲为了江山社稷安危,竭力支持代宗皇帝即位主持大局,当时父亲虽然毫无私心,但是这也间接导致英宗皇帝北狩(编者按:原意为去北方打猎,此处指英宗被瓦剌俘虏。)八年难回故土,回来之后又一直被囚禁在南宫,如今重登帝位,难不保他会算旧帐啊!
一想到这里,于冕心里忧心忡忡,想要提醒父亲这一茬,却也知道只是多此一举、徒增父亲烦恼而已,于是只能作罢。
接下来的三天时间里,父亲仍旧每日按时早朝,按时回家,按时处理公文,只是于冕明显发现前来府上做客的人已经寥寥无几,而且父亲在家里的行为也变得有些怪异起来,总是喜欢把自己关在正堂后面的房间里,一待就是半天。
于冕连番派出家丁打探消息,终于得知英宗皇帝复位之后当天,就擢升徐有贞为兵部尚书并进入内阁,封石亨为忠国公,封张辄为太平候,提拔曹吉祥为司礼监掌印太监,总督三大营(编者按:三大营分别指五军营、三千营和神机营)。
同一天,在徐有贞、石亨和曹吉祥等人的唆使之下,英宗皇帝连下多条圣旨,将内阁首辅陈循、次辅江渊、商辂、萧兹等尽皆贬出京城,更让于冕心惊的是家丁又打探到一个消息,说皇帝即将下令将父亲捉拿下狱。
得到消息的于冕又惊又怒,匆匆赶回家中告知了父亲这一“流言”,然而父亲的话更让他吃惊不已:“这件事情我已经知道了,只是没想到锦衣卫和东厂的行动这么慢!”
这时候于谦看着已经长大成人的于冕,平生少有的对他露出慈祥的笑容说道:“冕儿,父亲虽然马上就要身陷囹圄,但是为国家强盛、为百姓安居而死并没有什么可后悔的,唯一后悔的就是为什么让你和你姐姐生在我们于家而受尽苦难!”
于冕听到严肃刻板的父亲口中说出这样的话,那股不祥的预感变的更加强烈起来,他正准备说什么,突然听到院门被“砰”的一脚踹开,紧接着数十名锦衣卫鱼贯而入,当先一人正是锦衣卫指挥使万焰烈,他二话没说大手一挥,两个如狼似虎的锦衣卫就冲了上来,喀嚓一声给父亲戴上枷锁押了出去。
锦衣卫来去倏忽,父亲堂堂一品大员、太子少保、兵部尚书突然间就成为了阶下囚,而于冕更没有想到的是,这是他最后一次聆听父亲的教诲,门外锦衣卫和东厂的爪牙已经把于府团团围住,任何人不得出入。
家中失去顶梁柱,又随时面临着抄家灭门的危险,家里仅有的几个家丁早已经乱作一团,哭喊连天,于冕和姐姐于欣能做的也只是相拥而泣,祈求老天开眼。
然而老天并没有开眼,两天之后也就是景泰八年(天顺元年)正月二十三日,天降暴雪、乌云压城,锦衣卫给备受煎熬的于冕姐弟带来了三个消息:一、父亲于谦已于今日午时三刻在崇文门外被斩,崇文门,正是当初父亲拼死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