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上章政宜进入紫宸都城,当晚在旁边的侧房睡了,烛光却怎么也驱不散父亲惨死的阴影,母亲满头白发,弟弟的啼哭声,锥心之痛一夜未曾入眠。第二日起来梳洗罢,画完妆容遮挡憔悴的面容,刚在正厅的椅子坐定,取了本外史来看,这是来自侧室的,里面书阁内书籍极多,有国策、史记、诸国纪要、外史、内命妇执事总集乃至各类戏剧杂本,简直是个小型藏书仓。刚一坐下翻了几十页,只见自己的房间门哗啦一开,透过娥皇女英的斑竹竹帘,隐约看到四十多名侍女鱼贯而入,领头的却不是田嬷嬷,都平伏在地。领头的侍女微微低头,政宜也不知申府规矩怎样,便选了个最简单的词:“起来。”那领头的侍女才起来,政宜透过帘子,过了方才的时间政心里才数清:一共五十四个侍女!那领头的侍女轻轻往前一步问候道:“恭贺小姐顺利入紫宸都城。奴婢是申府女侍总管川惜月。小姐的贴身嬷嬷告假一周。在此之前,都由惜月和其他女侍一道伺候小姐。”
惜月说话洪亮,但语速比田嬷嬷快几倍,却口齿清晰,若不是说话节奏那么快,都令政宜怀疑兴许是田嬷嬷变年轻了。政宜细细看了川惜月来,一双丹凤三角眼,粉面含春威不怒,与其他侍女打扮的如鹤站鸡群,头上发髻带着金丝八宝攒珠,绾着珠钗,外罩石青色儿的貂褂子,可以窥见身上穿着蝴蝶绕百花的嫩红缎子。正细看时,有三个妇人跨过众侍女急急递了牌子,那川惜月瞪了一眼,道:“小姐才来,我在此伺候!这介事情等下午饭过再来画了押交牌登记。”那三人怂了一个出来,那人只得陪笑道:“您老今早不办事,先把咱们的划了罢。前厅里等着办差事的丫头婆子都叠罗汉了。”那川惜月方细细看了三人的交牌,道:“这件开销错了,再算清来取。”丢下一人的帖子,那人扫兴而去,川惜月道:“你们站住,告诉前厅的丫头婆子散了,今早不办事。有事下午回,再敢有人趁乱滥支冒领,板子伺候!”
说完方对着旁边的侍女道:“没我说话,你们就作死啊,一个个还伏在地上干甚?”那些侍女才收起帘子,端来捧盒,打开来,并不是大鱼大肉,却是烤熟的鹌鹑肉,鲜笋汤,一碗红米粥,吃完,又有侍女端上茶水,好在龙门驿时田嬷嬷教过,这第一杯茶是用来漱口的,且要用帕子遮住嘴巴,政宜便漱了口,好在没闹笑话,果然一会儿就端来第二杯茶水,政宜方慢慢品了,这茶是政宜尝出是老君眉,茶香消食,却不知用什么水烹煮的这样清澈。侍女见政宜已经画了妆容,且画的极为出色,便看着川惜月,川惜月道:“给小姐重新梳洗,篦过头发,你们在细细画来。”政宜被五六个侍女,十三四只爪子迎到内侧,又烧了柳炭被细细画过,只点了绛唇,去了花钿,川惜月细细道来:“小姐的妆容画‘大’了,那桃红色花钿是有品的诰命妇进宫用的,或宫中夫人才能用正红花钿。申府里只有申夫人是二品诰命妇。奴婢是为小姐着想,免的见面冲撞了。”一面对政宜道:“若出入府外,外人见了,传到宫里,以为申家有不臣之心。请问是何人唆使小姐画此妆容?”政宜方要开口道田嬷嬷,忙住了口,道:“我不懂这些厉害,花钿是在外头坊间随便差人买的。”那川惜月道:“小姐定是被暗害了,坊间哪里买的到这个金花钿?”一面吩咐外面的侍女道:“查,尤其是小姐新带来的两个侍女,供不出就掌嘴,打死也不为过。”原来是要给下马威。俗话说打狗也要看主人,这打的还是人,是政宜的人!不是给政宜下马威吗?政宜想了想道:“不用查,方才是想给你面子,花钿是昨晚有人用总管之名送来的,要我在面见申夫人前定要用花钿做妆容。”川惜月忙跪下,道:“昨晚并不干奴婢伺候,但恕奴婢斗胆,请小姐说说那人形状。”当真难缠,政宜端坐,心里不慌张,有鼻子有眼的把那没影儿的人绘声绘色描绘一番。正说着时,川惜月抬了头,政宜透过帘子都觉得眼神恶狠狠的,巴不得生吞活剥了自己似的。政宜道:“女侍总管不要乱了规矩,你该懂得小姐申斥的时,下人不能抬头,不能盯着看。”侍女中传来阵阵嗤笑,川惜月自觉没脸,便伏身一扣:“今日还请小姐好生休息,奴婢告退。”这算是女人之间闹翻了,政宜却还笑道:“今日该去拜见母亲,什么时候?”川惜月道:“夫人说见了小姐悲伤,又说连日身体不好,见了小姐彼此倒要伤心,暂且不忍相见,以后再见罢。”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申夫人见我就要悲伤?政宜瞧川惜月不敢胡诌,可怎么小小的花钿倒要让女侍总管出手打死她带来的抱琴和碧绦?
众侍女见天气甚好,政宜暗暗给她们出了口恶气。时值后府花园内杏花盛开,便怂恿着政宜游园去,众人刚要出阁门,只见远远一个女人从别苑里赶了过来乱叫道:“我的心肝肉,你可算回来了!”众侍女忙挡了下来啐道:“小姐莫怕,这是夫人的表妹,因换有失心疯,成了老姑娘,看着风就是雨。”政宜摇摇扇子“噢”了一声,从侍女堆拦成的巷道里瞥了那女人一眼,就这么一眼,政宜知道古怪,却参不透个中原因。那女人便被一个力气大的侍女拉走了。
开了花园门锁,后府花园极大,有三个亭台相连,政宜登上去,红杏深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