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那日天玑子去剑门山上的禅寺随喜。书房中传来“情不知所起,一往而生。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政宜读到此戏弄田嬷嬷,念到:“田嬷嬷出了紫宸都城,出了恭,原是去会旧时相好。”说的抱琴先抿嘴笑了、倚云、碧绦、萍碎渐通人事四个陪读的侍女掩面伏身而笑,唯有清笛这小子是个不懂事的,还接嘴问:“听了这好半天,好姐姐告诉我罢,这情是什么东西,让人活,让人死,又让人又活了。敢情是颗仙丹吧?哪天我要死了,赶忙给我一颗罢。”这一问,越发申政也撑不住了,笑答道:“紫宸国没有这颗仙丹妙药的,你去找个猴,猴儿驮你西天取神丹。“田嬷嬷正色喝道:“先生交代下来的文章可做了?小姐的国策、史记可看了?还有你们几个猴崽子的书涂嫩丫,还不去练字帖儿!“
政宜福一福答道:“国策已看完,史记只看到卷四十一越王勾践世家第十一。前几日的送来的朝堂报奏左右不过还是些旧闻,还不如父亲的手信来的新鲜。”
课罢,侍儿们便玩笑起来,申政宜回到闺阁只管呆想在这剑门驿到底过了多少时日。
这日清早,政宜梳洗罢,经田嬷嬷允许,在驿站外赏玩春日风景,犹爱剑门道的壁上云山雾蔼中的松树,看那松树扎根强劲,看那松树枝叶茂盛,自己也便觉得有了活力。
背后突然一阵嘲笑:“侯门小姐敢在剑门险道上走,奇绝!奇绝!“政宜刚一转头,却无人踪迹,常听人说这地带有几个轻功极好的江湖人士自成一派,想来必是其中之一作弄她玩,她猜那人必定在哪里徬听,便笑道:“不去走江湖,在剑门道上飞来飞去,绝奇!绝奇!”突然从树梢吊悬一个嬉皮笑脸的少年,政宜趁他不备,掏出扇子就着扇柄一敲这少年头,这少年便是个倒栽葱。“江湖小弟,你的功夫还抵不过侯门小姐一把扇。”政宜转过身嗤笑道,只听“哼。“的一声,回头看便了无人影,政宜想是那人定是羞愧走远了。
她便一径回驿,晚间龙门剑清凉,先看了些棋谱,和田嬷嬷对局几番,政宜都险胜。一时田嬷嬷却下棋下倦了,去阁下休息,政宜又翻看《华严经》阅了几卷,百计思量,没个消磨处。
忽闻窗外悠悠传来笛声,是白石老人的《暗香》,“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不禁取出古琴合笛而奏,如此这般便也打发些晚间无聊时刻。
春天里,月色如醉,美景难辞,过了几日,婉玉趁田嬷嬷在阁下睡觉时,越过睡得八爪鱼般的萍碎身子,偷出闺房,上了上阁书房,过了穿廊下了飞楼,轻轻开了门。头上罩了顶昭君套,披了身羽毛锻的斗篷,提着玻璃绣球灯,寻觅笛声而去,这夜吹的是白石老人的《念奴娇》,正在松间崎岖路正走着,远处一个传来落物的声音,政宜仗自己胆大,前去一看,脸庞转到月光之下,灯火一照,却是那日那飞来飞去的少年,政宜啐道:“可见你连我公侯小姐都怕七分,哪里练功夫的人这样就跌了?”笛声已无,诚然可惜没有觅得知己,政宜不甘,又往前去了,不闻笛声,只得转了回去,又想那少年摔得重,便折到岔路,看那少年出血的伤势,托着个小瓶丸药走近道:“这瓶丸药用酒化开,你且内服,每日两丸,保管你过四五日就好了。”
“你当自己开医馆啊?”那少年痛吼道。政宜也不屑答,撂道:“我开药耗子店的。”便一径赌气回去了。至晚悄悄把鞋袜等换洗了。
后每日都是田嬷嬷掌管书房,先生继续讲解各国风土人情,政体纲要,乃至礼仪琐事。
完了政宜还要习舞,习琴,和先生对弈围棋,只有四分把握胜先生。
政宜至晚还要在闺阁中学习、温习,现在田嬷嬷允许政宜上床睡,门外轮流守夜的抱琴等哈切连天,一日日便这样过去了。
不料过几日有客登门造访,且带了些时新瓜果,一白发渔樵披着蓑衣带着笠帽向田嬷嬷作揖说话,田嬷嬷连命碧绦在此客套周旋,自己却去闺阁中瞧了政宜来,冷笑道:“你果真如老爷说的胆子大,我看是太胆大,竟敢私出闺阁,这种事情幸好在龙门驿偏僻处!若是别处,几十双眼睛盯着你,回了老爷事小,清誉最要紧,以后还筹谋你嫁入名门?得罪的人你可知道!你我死无葬身之地!”
只闻背后有人道:“此事绝无泄露。”白发渔樵道:“孽障,还不快谢恩人?没了那丸药,以后腿瘸还怎么飞檐?”政宜方看清此人,脸上虽然肮脏,衣衫褴褛,却是容貌清秀,双目更是灵动有神,抱琴但觉人眼前斗然一亮,生得清华绝俗,活脱是个翩翩佳公子。
“小生奉师命特来谢侯门小姐救命之恩。“那公子情装甚是扭捏,还不时翻白眼,吐舌头做怪相。
政宜也不管,只福了一福,道:“老伯康健,少侠客气,一桩小事,田嬷嬷,我且自回房去。“
忽闻《疏影》一曲,正是那夜夜笛声。回首看时,却是少年在吹笛。
田嬷嬷沉吟半响,夜来梦中蒙蒙所听琴笛之声,原来是如此。又可叹政宜以后命途多舛,过去是,将来更甚,这段缘分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