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打量身处的环境。
是在一个干净整洁的室内。
在这个室内,有张办公桌,有张电脑椅,有桌子上堆积如山的文件,有电话。
窗帘是蓝色的泡泡纱,蓝色的泡泡纱后面,是白色的纱帘。
我们感觉不到寒冷。
但是我们都在哆嗦。
而后,楚灵走到窗帘前,拉。
白色的纱帘被拉开,露出一面放置在窗台上的镜子。
她霍然回首,锋利的目光直直地迫视着我的眼睛。
恐惧。
在无比的寒意中,我冰冷地迎接着她的目光。
这真是,一个熟悉的地方。
曾经在这里,我一脚踢开门,然后是活力张扬的楚灵在尖叫着捂脸不敢看。然后是,我冲到这里,冲到窗帘前拉开窗帘,望向遥远的,不知道有多遥远的地方——陶涛的家。
那个时候,电脑椅上还有一个对镜化妆的女人的姿态。
她已经是骷髅。
人生中总有着许多东西,是我们深深惧怕的。比如场景。比如熟悉。比如当我们经历过某一事物的时候突然停顿下来,隐约的回忆中意识到我们这是第二度在经历同样场景同样言语。比如我们已意识到了我们自身的下一步命运是怎样,而我们却无力阻止,只能眼睁睁看着命运在继续向我们已意识到的场景,继续发展。
楚灵坐进了电脑椅子里,背对着我。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茫然地看着。
她举起了****的手臂,似乎拿口红什么的向自己唇边送。
她茫然对着镜子,做着虚幻的化妆举动。
而后,我也茫然地站到她身后。我茫然看着她虚幻的化妆举措。
蓝色的泡泡纱外,是雾白的,什么也看不清的玻璃窗。
但是在这个时候,是不是正有陶涛,用望远镜,在窥视着我们。
*********
“郭宏。”楚灵停止了她那虚假的化妆动作。
她回过头,冲我凄然一笑。“就是在这里。你知道吗?郭宏。就是在这里。你杀了我。”
我不记得有这件事。
但我知道,在这房间外面,就是个标着“弓虽进行中”牌子,代表了这房间的名称。
“我们是赤果的。”我说。
我冰冷地看着镜子里我的形象。
我紧抿成一条线的嘴唇,显得如此邪恶。
我从来没发现过的,我自己的形象。
现在的我,假如画成一幅画,假如出现在快捕房卷宗里,就会是一幅非常贴切的,我早已看到过的画。以前的我,没发现我有这些特征。但是石头石押司看了出来,陶涛看了出来。
我们是赤果的。
因为还不到时间。
在某一个时间里,楚灵会穿上衣服,穿得整整齐齐,然后开始对镜化妆,然后我会出现,我手中会有一把鱼鳞刀。楚灵会象现在一样回过头来,我的鱼鳞刀会划开她脖子,鲜血会喷溅出来,在遥远的地方用望远镜看到这一幕的陶涛会去报案,但没有人相信他。他会疯狂,他会进入精神病院,然后,才会再有我。
但在万千轮回过程中,我都在寻找楚灵。寻找我的最爱。为什么要在我们终于找到的这一刻,竟然出现我杀了她的最终事实?
“郭宏你为什么要杀我?”
楚灵凄然的以转过头的姿态仰面望着我。
这样的姿态,是不是最适合我把刀子放她脖子上,一划?
我的泪水,滴答而下。
人生中很多答案都是不能寻找的。寻找到的最终答案也许会远远超越最初想像。尤其是,假如真曾有过万千轮回过程,而在万千轮回过程的最终,在突破一切的相会后,却是残酷的,杀与被杀。
“楚灵。”我哽咽,“为什么?为什么呃会杀你?”
我们再度拥抱。
我们呜咽而哭。
是不是每个人的生命里,都会有项使命?
比如陶涛,他生存的意义,就是要找到被他遗忘的望远镜藏在哪里。
而我或楚灵生存的意义,就是寻找出,我们为什么会,杀与被杀?
电脑椅缓慢翻倒,我们滚到一起。
在冰凉的一尘不染的地面上,我们紧密拥抱,我们无望地痛哭。
命运就是这样。
身在局中,谁也不知残酷的背后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