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缓慢地度过。
我的身体在缓慢地改变。
血液的进入,体内发生了翻天覆地变化。
无数小东西像是有了营养品一样涌上去。
在几乎不到百分之一秒时间里,陶涛滴在我身上的那一点点的血液,就通过我的肌肤和组织细胞,被吸收。
然后,那些小东西聚合起来,很快就形成河流一样的联系。
它们通过我的嘴形成无形的力量,融冰一样融化着,却又迅速地从我嘴里涌出来,最终,流到了我的胸前。
而体内的小东西,也像河流的另一个流向,流淌向我的皮质层。
两者结合了、相会了,那地方开始变薄,然后,在我胸前突破了一个新的点。
我心脏处的皮肤裂开一个小小的裂纹。
那里,陶涛的断臂血液,正集中着。
小东西们形成的河流一样的联系,从裂纹里出现,而后形成负压吸力。
断臂里的血液和水分,被吸取。
在不到十分之一秒时间里,裂纹旁正式突起一个很小很小,就如同因寒冷或惊恐而引起的鸡皮疙瘩一样小的包。
包破裂了。
小东西涌到那里,聚集着,结合着,很快形成坚硬的东西。
我有了视觉。
我能看到,血液像是一滴水滴落于干涸的大漠,就那么迅速渗透和消失的形象。
我能看到,陶涛留在我身上的断臂,那个原本圆润的胳膊,正在迅速干瘪下去。
我还能看到,我皮质层上小小的鸡皮疙瘩在开裂,终于裂开,终于,里面正式出现一个眼珠子。
那眼珠子,甚至会转动。
太阳。
太阳暖融融的。
风。
风吹拂着。
在我体内,所有小东西都聚集着,集合着,形成各种各样的结合点。
然后,那些外来的血液、水分,都被分解为无数的细小微粒,也形成了小河流一样的形态,并通过那些小东西形成的细微管道,流动着,疏散着,在很短时间内,就分配到每一个点上。
那是完全的平均分配。
完全的,照顾到每一角落。
从最初的第一滴血,到现在,陶涛所留下的整条胳膊内的所有血液和水分,都是这样。
然后,我体内的那些小东西,开始扩散,开始更顽强的冲刺和扩大,已有地盘,并带动未能活动的身体结构。
我在复活。
但复活的,真就是我?
先是胸口的皮肤活了过来,然后是肺部。
接着是,又出现一个细小的鸡皮疙瘩。
它出现在我的右乳上,第一个鸡皮疙瘩也换了位置,出现在我左乳上。
现在是,两个细小的鸡皮疙瘩,藏在乳之头的尖端。
它们开合着,就像人的眼睛一般有眼皮,而且眼皮还会眨动般的开合着。
它们很快就适应了外在。
它们接掌了视觉应该进行的工作。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太阳的热度在消减。
我身上“活”过来的皮肤越来越多。
裂纹也越来越多。
鸡皮疙瘩还是只有那两个。
或许,这种鸡皮疙瘩的眼睛,会是浪费能源吧?它们那样聪明。它们自己知道该做什么。该怎样做。
我身上,逐渐布满鱼鳞一样的裂纹。
我的皮肤,更顽强地吸收着,越来越衰减下去的热量。
没有人。
那个白色防化服在汇报后,就拿着陶涛的头颅乐颠颠跑了。
他忽视了我的存在。
陶涛死了。我悲哀地想。他的身体已被捣成肉抹,外控部件在几小时后终于找到了。那是牺牲了生命后,在混乱的——有可能已经是混乱到事故难以抑制的,命令下达后的四小时十五分后,他们寻找了几个月,甚至更久的外控部件,现在,终于找到了。
但现在,那个“外控部件”是他的头。那个望远镜就藏在他的头颅里,他的头颅必须得到解剖,就象我见过的所有的死人一样,他们的脑袋,好像都被解剖过。
但为什么,他们要把我冰冻?为什么,他们竟忽视我的存在?为什么,他们不把我的头颅也摘下来?
难道他们不知道,在我体内,正发生天翻地覆变化吗?
难道金队还没向上级部门汇报我的可怕情况?难道他们没意识到,现在的我,正朝一个恐怖的极端发展?
他们都是白痴。
真的都是白痴。
一个比一个,白痴。
我体内的小东西,终于完全突破了冰冻的威胁,在我的身上,形成了新的完整的保护膜。
细微的鱼鳞般的裂纹消失了。
我的眼睛睁开。
然后,我坐了起来。
是在一个工厂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