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处都是几乎一样的连绵不绝的丘陵和丘陵中连绵不绝的树木,我们毫无目的地走着,很快我就感觉到了饥饿,但比饥饿更难忍耐的是寒冷。
我想我是病了。肯定是这样的。不然她的脸上,额头上,都已冒出了汗,我为什么越来越冷。
树林渐渐地密了,有些树木似乎是常绿的,枝叶依然繁茂,有些树木也有了嫩绿色。我没有闲暇去关心,那都是些什么样的树木,我只关心哪里能看到路。
但我们都失望地,一直走在空无人迹的林间。
中午的时候,我们停了下来。远处又是一道山丘,连绵地延伸着,一样的单调的景色。只有经过了山丘,才能知道山丘那一边会是什么。我们又累又饿,都在大口地喘息着。
我们依靠着一棵树背对背坐着,都没说话。歇息片刻,我们起身又向前走。下午到了,我们越过刚才看到的山丘,前方隐约能看到建筑物从树木的间隙中露出。我们都很兴奋。
但是我们一直走到了傍晚,也没到达那片建筑。只是看得更清楚了些。不知道究竟还要走多远,才能到达那里。
傍晚的余晖映照着树林,树林被照射成金黄的色泽。
我们经过的低点,那些山丘与山丘之间的丘壑,似乎成为金黄色的流淌着的光的河流。
景色很美丽,可是也很凄凉。
模糊中我记起了那个在噩梦中真实的荒林,那时候,也是这样一条金黄色的光的河流。但只有走进去了,才能察觉出远处看上去美丽的风景,真实地融入后,又是多么地凄凉。
没有一点吃的,没有遇到一点喝的。
我们喘息着,找到一处高点的、干净点的,但是又有比较干枯的落叶比较柔软的地方坐下来。
很快,我们就躺了下来。
“郭宏……”她又开始哭。真不知道女人们怎么能有那么多的泪水。难道她们真的就是水做的?她哭着问:“郭宏,我们是不是迷路了?”
我摇头。
沉默了一会儿,我问她:“你不是在这里工作?你总该知道,怎么走吧?”
她把头靠过来,靠在我肩膀上,腿也翘到我身上,抱着我,在我怀里哽咽,啜泣: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的任务就是观察那个病人,每一轮班都得两个月到三个月,时间到了,就会有人换班。很单调的观察生活。一个人会闷死的。”
她哽咽着,一点都不像个淑女的拿了我的衣衫擤鼻涕,擤完鼻涕继续哽咽:
“我来的时候,也是坐在闷车里,然后出来的时候就是这样的树林,一直走,一直走的,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才到地方。到了,送我的人就走了,只有钥匙。开始的时候,我都要疯了。送我的人说,这里有很多的人,可是我一来,就看到了满屋子的尸体。我跑出去,但是已经没有一个人了。我不想在这里,我要回家。我宁可没有工作。我宁可饿死,出去乞讨,我也不想,再也不想呆在这里了。”
天慢慢地黑了。
风呜呜地刮了起来。
她畏缩地在我怀里又卷缩了卷缩,我搂住她。“你是从剪刀工厂外进到那个监控室的?”
“不是。我是从地道里。”她把她的腿在我身上又翘了翘,使她自己的姿势更舒服些。“那些和你一起出来的坏人,会不会杀人?”她呢喃着,“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杀了那个病人。”
对于她所说的那个地道,我真的没有一点印象。
然而,她现在的这些说法,就基本的推理来说,应该很吻合我和她初见时的一切。甚至包括了她在没完没了和我爱爱之前曾说过的,让我再陪她两天这句话。时间到了,就会有换班的人。她最初听到声音从仓库里出来,可能,也是因为,她以为有换班的人来了吧?
她的一切在我脑海里越来越真实。可是,那个女病人呢?
如果她的一切都是真实的,那个女病人的一切呢?我怎么能够做出那样真实的噩梦?不,是荒谬的真实。那么多的剪刀在奔跑,这本来就荒谬无比!
我苦笑着,把她搂了搂,“说明书上说,病人从恒温箱里出来后,会立刻适应环境,在24小时内不需要进行任何补偿,然后才会像正常人一样的有吃喝需求。是不是这样?”
“恩。那是适应液的作用。”
“什么是适应液?”
“我不知道。大概是种可以让身体机能最大限度地保持某种停止新陈代谢态的药品吧。”
“身体是冰凉冰凉的吗?”
“我不知道……大概是吧。”她又动了动,声音更低,“睡吧郭宏。我很累了呢。很困。你要抱着我……恩,很舒服……”
她睡了。
我瞪着天空。已经黑暗下来的天空。
风在呜呜地刮。我一动不动瞪着。
女孩子在我怀里安稳地睡。我却忘记了过程中的一切。现在是2月底。我记忆中我是12月份或者是12月底从狱里越狱逃跑的。但现在却是2月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