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是会有昏迷。
也总是会有清醒。
但就算没有昏迷,人总得睡觉吧?当睡了一觉再醒来的时候,那和昏迷而又醒来,又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
从这个角度上说,人活着,究竟是活在一段段的记忆里,还是那一段段的记忆在活?
天空清清朗朗,白云朵朵漂,鸟的鸣叫清脆悦耳,树林中的气息湿润而土腥。
我一动不动。
躺着。看着。
我的脑海一片空白。
“郭宏,醒醒!郭宏,醒醒!”
好像有什么声音在耳边响。但我不想听。我只是空茫地望着天空。除了天空,我什么也不想看。
终于,有什么湿润的东西,打在我脸上,打在我眼上。我的视野,一片模糊。
“郭宏,醒醒!郭宏,醒醒!”
这样的声音继续响,然后就是哭。
真的。是。哭声。
我的意识,终于开始恢复。
我看到一张,熟悉的脸。
“楚灵!”
我陡然就坐起来:“你没死?!”
我一把抓住楚灵。
真的是楚灵!真的是楚灵!她没死!她就在我身边坐,刚才是她一直在呼唤我,刚才是她!
哦,她脸上有泪。刚才是她在哭!
我一把将她搂进怀里。
“郭宏!你醒了!你终于醒了!”她抱住我,失声痛哭。
我的泪水也喷涌而出。
我们拥抱着,哭泣着,疯狂地不能自抑。但突然间,我的身躯再度僵硬。
我迷惑地看她。然后,我呆呆的,推开她。
她察觉出我的异常,疑惑地看看我。
而我的眼光,也正极其陌生地看着她。
“你……你怎么了?”她吃惊地问。
她的泪水在眼眶中。
然后,她的脸色开始流露出害怕。她伸手,想摸我。我畏惧地后退。畏惧地用手撑地,后退。
“你……你怎么了?”她看着我的后退,更惊恐了。
我更加畏惧地撑着地,恐怖地看她。
我的声音已经变调:“别!别过来!”
“郭宏,郭宏你怎么了?!”她恐慌地看着我,不敢再接近。
我瞪着她。
然后我的目光迅速地,四处打量。
是在树林里。
很湿润。好像刚下过雨。
是在山坡上。
不远处有几棵树。树的位置,树的大小和大致形状。山坡的大致坡度和形态,一切都异常熟悉。尽管现在是白天,曾经是黑夜,依然那么熟悉。可是……
“你是谁?”我瞪着她。
“郭宏。”她哭了,“我是楚灵!我是楚灵!你怎么了?你忘了我吗?”
我没忘。
但正因没忘,我才会问她。
她不是楚灵。她是我第一个遇到的那个女孩子。
楚灵是躺在恒温箱里的女病人,是那个从恒温箱里出来后,就一直是肌肤冰冷冰冷的女病人。楚灵是那个我们很快就遇到危机,遇到大火,遇到失控的剪刀,然后她拿了一把编号4100的终极剪刀奔跑着,把所有有故障的剪刀,都送到围墙另一边的人。是那个我背着她,遇到过杀人的管道疏通器和无数的奔跑的剪刀,后来又遇到秃老二和牛三他们的人。
眼前这个,也曾自称自己叫楚灵。但她不是。她是我第一个遇到的女人。是那年轻,健康,和我没完没了三天或两天爱爱的女人。她也叫楚灵——但只是,她说,她叫楚灵;在我审问中,她说,她叫楚灵。然而,就是她把我关在仓库里,我不知道她怎么离开的,我和女病人楚灵,真正的楚灵,找了又找,也没找到出去的办法。尽管后来我俩都猜测,出去的通路就是那个杀人的管道疏通器跳了出来的人孔,然而,我们没时间验证。后来也没验证。因此,她究竟怎么出去的,至今我也不知道。
但是。
但是。
树林是湿润的,没任何迹象可以表明曾发生过火灾,或者是,差点发生了火灾。
更没任何东西可以表明,这里曾发生过死亡与搏斗。
最后所遭遇的秃老二、牛三、瘦子,他们虽然已经很瘦,可是,他们还是三个人,就算都变成了碎肉,那也是一大滩碎肉。而这里,什么也没有。
我瞪大了眼。
一阵阵恐惧。
一波波恐惧。
不停地,涌上心头。
我的记忆是那样真实。我不相信一切都是梦。尽管,那是个根本不愿意想的,宁可把它视为梦的,噩梦。
“郭宏你怎么了。你究竟怎么了。”对面的女人,第一个我遇到的楚灵,在我对面哭,“郭宏你别吓我。我害怕。你忘了我是楚灵吗?你忘了我们一直在一起吗?你忘了……”
我惊恐地站起来,四处打量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