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为什么一定要清醒?为什么要?为什么不能昏迷下去,一直地昏迷下去?为什么不能什么也不知道地昏迷下去一直昏迷到死亡那刻的最终来临?既然有了昏迷这种保护机制,为什么不能让这个机制把对于人的保护一直应用到最终的死亡?
我的身躯无比痛苦地,唤醒了我的意识。
在僵化了不知道一两秒种还是很长时间后,我从沉重如山的压迫中挣扎一下,立刻就,轻松了。
有什么东西——僵硬的东西,从我身上滚下来。
我又迷茫了不知几秒种,还是很长的一段时间,我才能够再度困难地动弹一下。
先是发觉眼前视线一片模糊,后来隐隐意识到,那一片模糊,不是我眼睛的问题,而是镜片的问题。下意识间,我摘掉面罩。很困难。我好像用了几个世界那样漫长,我才把面罩都摘下来。但在面罩被摘除的刹那,眼前就是一片大亮。
呵。我笑,又昏迷。
接着,短暂的昏迷或者是又昏迷很久后,我在仿佛动也动弹不了的僵硬中费力地用了几次劲,也没能从地上爬起,我只好滚动一下。在我滚动着侧过身的时候,我发现了也是侧身而躺的,就在我对面的人。
有那么短暂的一瞬间的惊吓。
然后,我立刻想起了,怪异装束应该就是,躺着的楚灵。
我的所有神智,瞬间恢复。
我想起了我们亡命地奔跑、不停地奔跑,然后是无数剪刀飞跃到围墙之外,接着就是冲天而起的大火和车间、建筑物的倒塌,再后来,就是我背着楚灵近乎于挪动的艰难的逃生生涯。
我的目光陡然呆滞。
现在,楚灵是背对着我而躺。
很明显,刚才是她在我背上压着,但我一翻身,把她从我身上颠了下来,于是,她就侧着身,背对着我了。
现在已经看不到她的白大褂。分体工装也千疮百孔地充斥着焚烧后的痕迹,在这个时候,早就几乎只有一丝丝、一缕缕的服装残片,连在她身上,可以想像,只要稍微一动,就会完全脱落。
但是在这些被烧毁的千疮百孔间,是一种磨沙般的润泽黑色。
从上到下,都是。
很快我就意识到,那种磨砂般的黑,应该就是穿在最里面的连体衣,它原本是淡蓝色的,但现在,它变成了磨砂般的黑色。
然而,在楚灵的后背。对,就是在后背。却有些其他的什么。那是无法辨别的颜色。是一种,其他的什么颜色,最后所形成的痕迹。
或者,那就是血。或者不是。
但那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我一眼就能看到,在那有别于磨砂黑的颜色所形成的无法形容图案的痕迹中心偏上处,是个形成了痕迹的源头,确切地说,那是有个什么东西,还在那里停留着。而后,从被扎破了的衣服缝隙中,那些异常的颜色才开始出现。
不。我不是在罗嗦。而是,直到此时,我才陡然间想起了那个扎进楚灵后背的东西,应该就是一柄剪刀。
什么剪刀?
那是一种很小的,小得一般都是挂在钥匙链上当装饰品的剪刀。
除了当装饰品,这种剪刀最多只能做为儿童剪纸用的玩具——可它现在,却扎进了楚灵的后背。
剪刀的小小的,连指甲大都没有的柄,正如同着两个圆圆的眼,看着楚灵的血从后背滴下,渗出,流淌……最终形成了,一个根本就无法形容的,有别于磨砂黑的图案。
天哪!楚灵!
我惊叫着。可是我的嗓子干哑的,一点声音也发不出。
我想立刻起来。
然而我却像穿了一套沉重的盔甲,被固定地一点也动弹不得。
我费力地转转脖子。
我看向我自己的身体。
很好,我能看到的我的前身,已经全是这种磨沙黑的连体服装。和楚灵一样,我曾经穿过的分体工装,肯定是也在奔跑途中,被剪刀们撕碎了。
我也陡然想起了楚灵所说过的话——只要穿上这套服装,当温度陡然升高的时候,衣服里的什么东西,就会让衣服变成抗高温耐火服装。
我也想起了,后来,我几乎是从一丛从冲天而起的火焰当中艰难挪动出去的旅程。
是这套服装的耐火和抗高温性能挽救了我们。
但现在,它却像钢铁盔甲一样坚硬,让我根本就无法动弹。
我挣扎着,徒劳地挣扎着,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在挣扎着。
但没用。
我干哑的嗓子也叫喊不出一点声音来。
可是……
可是……
楚灵!
我忘了一切,我只是用力,再用力,也不知道用了多大的力,又以这样的状态最终坚持了多久,功夫不负有心人,我这才终于能够,稍微的,一点点的活动。
宛如穿了沉重盔甲的我,一点点挪动,滚动,挪动,滚动,然后,我终于接近了楚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