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起来,这人绰号叫笨猪,是一众死犯里看上去最憨厚老实慈眉善目的,在大客车,除了报出自己名字叫笨猪,再没任何多余废话。那副模样简直就是三棍子也打不出一个屁,真没想到,还是个高明的开锁专家。
“走,去厂里看看,老子就不信还是见不到一个人。”是牛三。
“别去了。去也白去。肯定不会有人。”这是……哦,对了,是三个司机中的一个,最早是这家伙开的车,我睡了一觉中才换的人,结果,换上去的司机死掉了。
牛三烦躁起来,“我明明听到有声音在这里!这里肯定有人!”
一个脚步声匆匆传来。人还没有到声音先到:“牛哥,我们搜索了前面几排房屋,除了那新的脚印,都是灰尘。脚印都是一个人的。看脚印形状和力度,恐怕有一米八,和我们在林子里发现的脚印一样。”
外面沉默了。
沉默片刻,那声音小心翼翼问:“牛哥,会不会是郭宏那货还没死?”
我的心一紧。
这就是说,所有死犯都知道我被“干掉”。当然也就是,别指望我想从他们任何人那里得到感恩戴德之心。
“滚!”啪一声,想必那家伙挨了一耳光。
安静半分钟,牛三冷森森声音传出:“二哥,你在这里看着他们,我带几个兄弟去厂里看看。大家有紧急发现,相互通个气。”
秃老二阴森森地笑,“嘿嘿。好。老三你也小心。真要工厂里有人,该不客气,别客气。”
脚步声远去了。外面的人也散开了。时间慢慢过去,我瞪着墙上的钟表。已经十一点整。外面声音又开始聚集起来,不一会儿就全都向仓库这里走来。
“女马,除了无数剪刀什么鬼影也没有!”一个暴怒的声音说着,“这见鬼的地方——几个工厂都一个人没有!一点吃的也找不到,总算又见到一个——居然还是连食堂也没!做饭的家伙都没!”
是牛三在说话。可是牛三的声音里,明显带着畏惧的哭音。
我的毛发森立而起。
——几个工厂,都是一个人也没有!
几个工厂。
他们经过的地方,发现了几个工厂!
而他们发现的几个工厂里,也都是一个人也没有!
那么是不是同样的,也都没有食堂?
现在他们还没意识到,有人聚集的地方就该有厕所,是不是那些工厂,也像这个剪刀工厂一样,连厕所都没有?
这究竟什么鬼地方?
……鬼……
我不寒而栗。
十二点整。
门外的笨猪放弃了捅开大铁门的耐心但徒劳的举止。他们在外面商量一会儿,决定继续带着人质找出路,目前当务之急是快点找到个有人的地方,问清这里究竟什么地方,弄点吃的、喝的。
他们也谈起了千里无人区这个“不明地带”,但所有死犯对此都不以为然。
从他们口吻中能听出来,几乎在他们过去生涯里,跑路期间或多或少都曾冒险躲进不明地带里一些时日。并且他们还知道,有些人,早就趁谁也不敢进无人区的无形忌讳,深入其内,弄出一个个窝点。
这之间以印假钞和制取毒药者最多。但是从他们谈论中也知道,没有人敢在无人区里弄枪械,在当今世界,那是比什么都严重的罪行,没有任何的赦免余地,就连见钱眼开的律师们,也不会为制作枪械者出庭辩护。
然而也正因他们不觉得无人区是真正的无人区,所以才怎么也不肯相信,这片密林里奇怪的工厂竟然都没有人。
他们终于全部离开了。
离开的时候,我能听到他们的推推搡搡和叫骂,但是没有哀求或者是其他任何不同的声音出现。
很明显,人质依然被倒捆着手,嘴里塞着东西。
一点整。
在我昏昏欲睡时,室内传出轻微的,挪动什么东西的声音,然后,一个轻微的,几乎无法听闻的脚步声出现。
有香水的气息。
一个轻盈的身影,从我身边轻盈地经过——是那个臭娘们。
我能听到她轻微的呼吸声以及压抑但却因恐惧而无法压抑的喘息声。
我可以肯定,现在她正贴在大铁门上,小心翼翼地聆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