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是深秋季节,秋风萧瑟,地面屋顶上都有些霜打的痕迹,几场冷雨下来,便是再困窘的人家,也不得换上棉衣,准备过冬了。冬天对富贵人家来说,并没有多少影响,他们锦衣貂裘,住的屋子里面,最差也有炭盆,好一点的,用的便是地龙,各家的玻璃暖棚能够保证他们一年四季,任何时候都有新鲜的蔬果。对于平民来说,自然没这些便利,地里面种着冬小麦,一亩地也就两三石的产出,哪里能腾得出地方种什么蔬菜,日子还要不要过了。而且玻璃哪怕已经便宜了许多,也没到普通人家也能买上几百个平方造暖棚的地步。因此,冬天想要吃菜,靠的就是秋天的时候弄好的各类干菜,腌菜,这还是因为如今大规模在海滩晒盐,使得盐价一直比较低廉的缘故。
虽说这会儿是农闲,平民百姓在这个时候依旧忙忙碌碌,李玮这会儿却在跟一群士子在太湖上泛舟。
太湖上的荷花都已经凋谢得差不多了,只留下一湖残荷,还有些晚开的荷花挣扎着开放着,不过却显得异常单薄。
主持这场所谓的游湖宴的是无锡知府家的大公子方澜,无锡知府方之平也是世家出身,数得上名的先祖可以追溯到冉魏时期,曾经是乞活军中的军官,后来也成为了冉魏的贵族,后来又跟南迁的士族联姻,慢慢壮大起来。
方澜师从颜怀古,乃是颜渊的后人,颜家至今依旧是儒门的旗帜之一,颜怀古更是这一代颜家最杰出的经学大师,方澜还不是那种因为听过颜师古讲学,自认的弟子,而确确实实是颜怀古的入室弟子,因此,在儒家年青一代子弟中颇具号召力。
方之平算起来,也是年初的时候新上任的知府,他算是比较倒霉,原本在京中做着郎官,偏偏卷入了党争,结果被贬谪到了无锡,这还是方家积极运作的结果,要不然,无锡知府这样的肥缺,也未必轮得到他。方澜作为其子,哪怕是为了其父在无锡能够真正站稳脚跟,也会积极打入当地的士人之中,在这一点上,方澜做得很成功。
因为金陵那边的乡试已经结束,无锡这边也出了好几个举人,回来之后也算是衣锦还乡了,这次的游湖宴,便邀请了一干新举人,然后还有往届的一些举人,以及一些比较出名的士人,而衡山王府也收到了帖子。
李玮跟方澜打过几次交道,方澜无疑是一个很容易给人留下一个好印象的人,他如今也不过是弱冠之年,容貌俊秀,身材修长,举止文雅,谈吐有致,因为世家出身,身上自然带着一些固有的自信甚至是优越感,不过并不让人讨厌,无锡这边,大多数士子对他印象很不错,李玮也不例外。
李玮这些年来,在江南这边的士人眼里也留下了不错的印象,温文谦和,明智果决,颇有风范。当然,李玮曝光率并不高,你要是天天在别人面前晃悠,那也就不值钱了。这次游湖宴,李玮之所以过来,完全是因为方澜请来了一个很是够分量的人,金陵谢家的谢琅。谢琅这人成名很多年了,与他家的先祖一样,被人传为谢家的芝兰玉树。谢琅属于那种别人举一反三,他能举一反十的天才,他少年的时候修习儒术,连教他的老师最终也不得不承认,他是青出于蓝,谢琅二十岁的时候高中探花,也没人敢说,那一届的状元一定比他强,结果,他中了探花没多久,便觉得当官也听没意思的,干脆挂印辞官,回头就开始四处游历,等到他再次回到家乡的时候,已经是名扬天下了。
谢琅自号琅琊居士,性情旷达,这些年来隐居清凉山,等闲不见外人,方澜这次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这才请到了他,硬生生将整个游湖宴提升了不止一个档次。
宽大的画舫上,谢琅正一脸写意地坐在首位,他如今四十多岁了,玉冠束发,留着三绺长须,广袖宽袍,很有些魏晋风流的样子。谢家最鼎盛的时候便是在晋代,即便后来谢家依旧人才辈出,但是,再也不可能像晋朝的时候一样,甚至连司马氏也不得不仰仗王谢两家了。好在谢家人表现出来的权力欲望并不强烈,谢家出名的文人不少,但是在政治上,却没有太多的建树,这也让后来的皇家很难对谢家生出什么戒备之心来,因此,谢家很是安稳地继续繁衍了下来,而且家族还颇为昌盛。
因为谢琅在,在座的很多人都比较兴奋,兴奋中还带着一些拘谨,没办法,谢琅在江南真的是一个传奇性的人物,总有些年轻人拿谢琅当做偶像的,好在谢琅并不是什么拘泥于礼数的人物,甚至,他本就是个蔑视礼教的人,他最初学的是儒术,但是后来却转修名家,精于辩术,曾经与一众佛门高僧、道门全真辩论三天两夜,大获全胜。他也不自认是儒门子弟,反而曾经逐条批驳论语,弄得一干儒家宗师颜面大失,狼狈不已。
尽管在座的许多人都是儒生,但是,面对谢琅这样的人物,大家都是极为敬仰的,毕竟如今的儒家,为了迎合统治需要,并不如李玮上辈子历史上所知的那般霸道排外,反而颇为开放,兼容并蓄,儒家子弟兼修其他学问反而是主流,因此,哪怕谢琅说话再不客气,只要他说得有道理,儒家也只能认了。
李玮作为在座的人中身份地位最高的一个,这会儿便坐在谢琅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