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的是张氏身边的陪房苏三家的。本叫夏青,是虽张氏一起嫁过来的贴身大丫头。后来由张氏做主配给了府里的管事苏三。只是张氏舍不得这个自小一直跟着自己的丫头,待嫁人生子后又召了回来,做了身边的管事嬷嬷。因嫁了人,也不再叫夏青,只叫苏三家的。在张氏身边很是有脸面,不说下面的小丫头,便是谢婉柔等见了面也得称一句“苏嬷嬷”。
张氏使了此人过来,意思很明确,是定要将谢婉柔接回府的。
谢婉柔坐在贵妃椅上,苏嬷嬷坐在绣墩上,二人对面而视。谢婉柔垂头丧气地看着茶盏里的茶水,这位苏嬷嬷可真是老人精,不论她说什么,便是生死大义都搬出来了,苏嬷嬷却都能有话给顶回来。最后却是连“不孝”二字都搬出来了。
这么大一顶帽子扣下来,谢婉柔是不应也得应了。皱着眉头不说话。其实,谢婉柔自己心里也有些坎坷,她可以不顾自己的安危,却不能让家人担心。只是,倘或让她就此离去,不管不顾她有实在做不出来。毕竟抢救针法便是学的最好的赵大夫也只学会了七八分。到底不如她熟练。
谢婉柔抿着唇,心里似是有两个小人在打架。苏嬷嬷起身行了礼,也不管谢婉柔如何想,已和一旁的绿芜绿荞商量,“小姐的东西多,一时间也收拾不过来。却也不必大费周章,一切用的吃的府里都是尽全的。两位姑娘只需将小姐急用的收拾出来就好,尽量便宜些,咱们今日启程也可早点回府。府里老爷太太还等着呢!”
谢婉柔握紧了拳头。这话说是商量,可却是命令的语气,还拿出谢扬张氏来施压,哪里有半分商量的意思?便是此前对着谢婉柔也是一副强硬的语气,便是有张氏“事急从权”的话在先,又是张氏身边第一人,可到底她谢婉柔才是主子。
不说谢婉柔,便是绿芜绿荞二人心里也有几分不舒爽了。只苏嬷嬷却好似浑然不觉,笑着与谢婉柔道:“山下马车都是准备好了的,备了点心茶果,还请小姐移驾,这里交给我们这些奴才就好,小姐不必担心。”
谢婉柔怒极反笑,“苏嬷嬷,不知你临行前母亲是如何交代的?父亲又是如何说的?”
苏嬷嬷一愣,转而又道:“夫人说依着小姐的性子必定不会一口应允,让老奴事急从权,自个儿看着办。”
谢婉柔笑得更欢了,“事急从权?怎么个事急从权法?是说苏嬷嬷可以代母亲之令,便宜行事,不必顾忌我吗?父亲也是这个意思?”
“这……”苏嬷嬷被问的一愣,想着该如何措辞,抬眼看着谢婉柔不善面色,那凌厉的眼神撬过来,似是有一股无形的压力,让她喘不过气来。“老爷夫人也是担心小姐。”
谢婉柔一步步靠近,“那么,父亲母亲原话如何?”
“这……夫人说,疫区艰险,让奴婢无论如何也要将小姐平安的带回来。只需小姐答应回来,其他事都可依着小姐。”
谢婉柔看着苏嬷嬷,哼了一声,转而道:“我自己的东西我自己收拾,就不劳苏嬷嬷费心了。”说着也不管苏嬷嬷如何想,径直唤了绿芜绿荞往房里去。但只转了个身,便听得外头有人来禀告:二狗子又发病了!
谢婉柔一惊,哪还顾得上什么收拾东西,拔腿就往隔离屋去。二狗子便是第一个病发的小男孩。谢婉柔到得时候,赵大夫已经在施针抢救了,谢婉柔忙上前帮忙,两个人一起下手总比一个人的速度要快上许多,可便是如此,情形仍旧不容乐观。这套针法一共十二回,以往施针到第五六回便可见成效,可这一次病情来势汹汹,如黄河之水不可抵挡。至了第九回,仍是不见动静,到得第十回反而有加重之事。
谢婉柔与赵大夫相视一眼,皆自吃惊,手下动作却半分不敢停。只是,脉搏越来越微弱,呼吸越来越薄弱,还未等针法施展完毕,只见二狗儿身子渐渐曲展开来,眼睛渐渐闭上,谢婉柔惊恐的去探脉息,再叹鼻息,皆已没了反应,俯下身耳朵贴在胸口,却也是听不到半分心跳之声。
谢婉柔忙让众人推开,左右两手交合,按在二狗儿胸骨剑突上两横指之处开始做心肺复苏。一下两下三下,三十下之后再托起二狗儿的下巴做人工呼吸,如此反复十余次,终不见效。谢婉柔却不敢停,如此做了半个时辰,赵大夫实在看不下去,上前把谢婉柔扯开,“谢三小姐,他已经死了!我们已经尽力了!”
心肺复苏半个小时无用便可放弃宣告死亡,可谢婉柔已足足做了半个时辰,也便是一个小时。救不回来便是救不回来了,谢婉柔心里如何能不知晓,可人却像是疯了一样,甩开赵大夫的手继续按压。只是人的力气有限,手上之力也越来越微弱,到得后来实在按压不动了。谢婉柔这才瘫坐在地上。
二狗儿的父母见状,早已晕死了过去,这会儿重新醒过来直跑到二狗儿的床前抱着二狗儿哭号。
谢婉柔呆呆的站在一边,双手因为用力过度微微颤抖,鬓角的青丝因为满面的汗水浸湿,贴在脸颊两侧。眼神恍惚,没了表情。绿芜绿荞吓了一跳,忙上前扶着谢婉柔,“小姐,小姐,你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