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婉柔一愣,转头循声瞧去,只见得自那四扇屏风后头转出一个老太太,上身一件灰蓝色府绸压黑色缎边的圆领对襟衫,下方是一条墨绿色提花缎面的裙子。头上一条松花色镶珠抹额将一头疏密有致的亚麻色的头发围起,发髻上插了一只赤金点翠的压发簪。端的是老当益壮,半点瞧不出已近六十的年龄。
老太太身边是一妇人,不过三十余岁,大红刻丝的海棠团花对褂,领口袖边压金线绣回字祥纹。头梳坠马髻,插了根凤凰样式,坠流苏的步摇,凤嘴处叼了颗豆点大的翡翠珠子。尾处点缀五彩孔雀羽毛,随着妇人的摆动一晃一晃,分外妖娆。
此人正是谢婉柔的好四婶——王氏。王氏于老太太左手边搀扶。老太太的右手边站的是一比谢婉柔略长上两岁的少女,藕荷色中衣,豆绿色无袖褙子,下套一件同色下摆处绣梅花缠枝的马面裙。眉山远黛,明眸皓齿,眉目间与王氏有五六分相似,却是王氏的女儿,她的好堂姐——谢婉怡。
三人打头进来,走至内室,谢婉柔这才看到,三人身后,另有两人,一人大约三十五六岁,一人与谢婉怡差不多年岁。却是她的二婶吴氏与大堂姐谢婉晴。
老太太总共育有三子一女,长子谢扬,三子谢拓,四子谢括,独女谢挽。女儿夫丧,老太太怜惜,接回娘家,寡居偏院。这排行第二的谢光却是妾室所出。
谢扬便是谢婉柔的父亲,当今户部尚书兼太子太傅。谢拓数年前得了圣谕,领着一家往地方任职。未得圣令,不能归京。谢括乃是老太太近三十岁上所出,已属高龄,自产下谢括之后,老太太再无所得。人的心总不会长中间的,母亲大多都有偏疼幼子的习惯,老太太也不例外。更是将自己娘家侄女王氏嫁给了自己最喜欢的幼子。只可惜因着生产时的不易,四老爷谢括天生弱症,成亲没多久便去了。
老太太伤心过度,大哭了一场。王氏两边忙乱,既要于谢括灵前悲哭,又要照料老太太,伤心劳累之余竟是晕了过去。也因着这一晕,却是诊出了喜脉,可算是谢括的遗腹子,也便是后来出生的谢婉怡。有着这一段前事,且这王氏本就与老太太又血缘之亲,在闺中之时常来谢府伴老太太身侧打趣调笑。因此,老太太偏爱之心不免又多了几分,便也爱屋及乌,对谢婉怡也很是宠溺。
王氏和吴氏面上都含着笑。只这笑容却有些不同。王氏脸上的笑清浅随和,瞧起来让人觉得如沐春风,十分舒心。而吴氏的笑靥带了几分谄媚与讨好,尖利刻薄的形象显露无疑,却是让人不喜了。
这也难怪,王氏虽是寡妇,却有老太太这尊大佛时刻罩着。而吴氏夫君谢家二老爷谢光乃是庶出,在府中本就不受宠,只看谢光与其他三位嫡出兄弟的名字差别便可瞧出一二。这也是老太太当年的本事手段。谢光在谢府的地位尴尬,连带的吴氏和谢婉晴的地位也是不上不下。也因着这等环境,才越发是的吴氏只能处处依傍讨好大房,而谢婉晴却又是一副唯唯诺诺,烂泥扶不起墙的性子,每每总让吴氏恨铁不成钢。
若谢婉柔还是当初那个懵懂无知的少女,自然也只愿意亲近四婶与二堂姐谢婉怡。可经了一场重生,再回到此时,对着王氏与谢婉怡,却只剩了恨意。十二岁的年龄,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可前生,谢婉柔处在父母宠溺,兄长疼爱之中,不知人世艰险,虽长了十二岁,可心性却仍是个半大的孩子。
好在,如今的她再不是当初的模样,自然知晓如何掩饰,初醒时对云苓的举动不过是因着刚才重生还没能完全平复心境的冲动,这会儿却是不会了。便是杀了又如何?依旧难消她心头之恨,且还将自己搭了进去。她要一点点地看着她们自己挖坑自己跳,一步步走向灭亡。虽然心里恨得咬牙切齿,虽然藏在被下的双手止不住的颤抖,可面上仍旧露出甜甜的微笑,不慌不忙,软软糯糯的声音唤道:“祖母!”说着便撑着床沿要下来见礼。
老太太忙按住了,一把将谢婉柔抱进怀里,“心肝儿肉啊!可吓坏祖母了!”
老太太虽对吴氏与谢婉怡较为偏疼,可谢扬好歹也是亲生,又是长子,谢婉柔也是她的亲孙女,如何会不心疼?谢婉柔嘴角噙笑,眼睛余辉扫了眼王氏与谢婉怡,可惜前生谢家出事之时,老太太已然去世,不然,倘或让老太太知道王氏与谢婉怡的动作,只怕第一个饶不了这二人。有多偏疼,便有多恨!
谢婉柔好容易自老太太怀里脱出来,道:“祖母快别这般了。都是孙女的不是。叫祖母担心。都怪孙女不好!”
对着谢婉柔一连串的自责,老太太责骂之言再出不了口,只觉得心疼,叹了口气,揉了揉谢婉柔的头发,“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以后可不许再这么调皮了!多大的人了,还去爬假山!”
谢婉柔扁了扁嘴,瞧了谢婉怡一眼,只见得谢婉怡低了头,仿似没有瞧见一般,谢婉柔欲要说什么,只动了动嘴皮子,又咽了下去,笑着朝老太太点了点头。
可老太太活了大半辈子,如何瞧不出谢婉柔与谢婉怡二人在她眼皮底下的动作,看见了却只做未见,又安抚了谢婉柔一番,唤了谢婉柔身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