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晌,扬州城大码头,众多当地官员簇拥着怀王步下台阶,在众官一片恭祝顺风的嗡嗡声中,怀王欲抬步踏上连接官船与石岸的宽厚木板,忽然眼角余光扫到什么,侧脸看去,正是白天遇见的那个小道士,此时坐在码头一角阶梯上,搂着雪狼,一人一狼四只眼,朝着江面上来来往往的船只观望,竟是那样专注入神,浑然不觉旁边人们的热闹纷扰。
怀王朝贺金堂看了一眼,多年近侍,这一眼包含的意思贺金堂瞬间了解,立即转身朝小道士走去,怀王看着小道干仰起脸和贺金堂问答,又转过脸朝这边望来,那清澈的目光,令他心头再次莫名牵动。
贺金堂将小道士带了过来,面对一众锦衣华服的官家贵人,小道士约略有点紧张,依傍在小道士身边的雪狼则张开嘴,露出锋利的尖牙,红色舌头搭拉下来,两眼放射出刺目的精光。
怀王微微颔首,这护主的雪狼养得极好,跟在小道士身边,顶得过一个武功极高的护卫。
狼狗显露凶相,人群多少受到点惊吓,有轻微的骚动,但见怀王负手稳稳站立,人们很快又安静下来,刘敏才站在不远处与几位官员交谈,见此情形,快步走到怀王身边,好奇地打量着小道士和狼狗,问了句:“这是雪狼吧?”
怀王点头,刘敏才看完小道士又看怀王,脸上表情极为精彩,就像白天长堤上的那几个侍卫。
小道士在贺金堂指引下,给怀王躬身行礼,并自报家门:“昆山清华观弟子明珠,见过大人!”
怀王挑了挑眉,不能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小小少年。
果然是同门!可为什么,这么小一个孩子,还能排上明字辈?
要知道怀王在昆山派就排在明字辈,清虚老道一众徒弟中,他这般年纪的徒弟可为数不多!
而尚在世上的几位师伯师叔,十年前就不再亲自收徒弟,陆续当上师祖了。
这小明珠从昆山下来,今早去往蕃釐观送信,听贺金堂所述,似乎得观主十二分看重,该不会是师傅最近两年收的关门弟子吧?
当下问道:“清华观我去过,清虚道长的弟子皆为明字辈,你叫明珠,那便是清虚道长的徒儿喽?”
小道士仰起脸看了看怀王,认真答道:“清虚道长是我掌门师伯,我师父是清心道长!”
“哦,原来你师傅是……他啊!”
怀王哭笑不得,清心师叔真是,这么多年不改其性情,我行我素,率性而为,年轻时他不收徒,老了老了才收来这么个小徒弟,这不给年长的师兄们难堪么?
试想三十岁的怀王,跟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屁孩称兄道弟,是何等的滑稽!
而排在怀王前边的,还有四五十岁的师兄们呢!
一旁站着的侍卫们,有跟随多年,了解怀王底细的,此时早已闷笑在心,刘敏才却老实不客气,直接哈哈笑出声,被怀王瞪了一眼。
怀王不想当着众人表明自己昆山派弟子身份,见小道士如此情形,猜到了八九分——凡昆山派弟子,第一次下山,必须要完成一件事,那就是为山上前辈们送出十几二十封信,整个大唐国境内,不管收信人住在哪个角落,务必要送达,然后才能去办自己的事情,据说有的弟子为送信,在全国各地游走,足足耗去一年的时光。
师傅们将弟子这一历程称之为:游历。
其中含义不明说,各人自去品味罢了。
俗家弟子不能例外,也是这个规矩,怀王身份特殊,山门奈何不了,当年他把信件交给手下人各处去跑,自己只管回京城逍遥自在。
小道士小小年纪也得四处乱跑,看他挺辛苦的,身为同门,既然遇上了,好歹问一声,看他是否需要帮助。
于是问道:“你到这码头来做什么?可是想乘船?”
小道士点头,又摇头:“我没有很多银子,不能坐大船,蕃釐观观主留我先住一晚,明天他为我寻一只顺风船去淮州,那样可比走陆地减一半路程!”
“你要去淮州哪里?”
“淮州丰阳城!”
怀王微笑着指了指自己的大船:“我这船也去丰阳城,你可以跟我走,我捎带你一程!”
“现在就走吗?”
小道士很激动,马上却又垂头丧气:“多谢大人好意,我不能失信于蕃釐观观主,他不见了我,会着急的,我还是明天再走吧!”
见他转身要离开,怀王也不知怎么地心头一急,伸手就把他给提溜起来:“哪这么罗嗦的?我派个人去与蕃釐观观主说一声不就成了?走吧走吧,快上船!”
小道士自是不比怀王高大有力,被怀王提得双脚离地,雪狼见状,发出低低的怒吼声,蓄劲要不顾一切猛扑上来,若不是怀王五六个侍卫早有防备,团团围住,长剑金刀一齐指向它脖子,怀王或许不能这么顺利抓得住小道士的手臂。
小道士忙扭头冲雪狼喊:“雪儿莫吵!坐下……乖乖坐下!我没事,没事的啊!”
他怕雪狼受到伤害,这些侍卫可不是街边那些奴才混混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