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方带着王罕,快步走到那糟老头的桌边,在夏允心有不甘的注视下,元方极其郑重地向那老者行了一礼,方才轻身坐到老者的对面。而王罕,则一直肃立在元方的身后,‘享受’着夏允那无限怨念的目光。
“居士,久违了!”元方的脸上带着诚挚的敬意,让将一切看在眼里的夏允大为好奇。
不知道这邋遢老头是何方神圣,竟让这远道而来的元公子如此小意,自己在陂石镇呆了这么久,也没听说有什么大人物啊?不过这老头偌大年纪还贪酒好杯,若是被书塾里的陈老夫子看到,免不了会被那老先生训斥一顿,讲一篇慷慨激昂的大道理……夏允不怀好意地想着。
那老者伸手在头上挠了一把,摇了摇脏兮兮的酒葫芦,忽地大声叫喊起来:“小二,添酒!”
对方视而不见,元方的脸上却并无愠色,自顾自地说道:“当年庆城一别,没想到今日相聚,你我都已历经巨变。学生只悔当年未听居士所言,以致酿成巨祸,痛失……”
“公子错认了!”那老者忽地挥手打断了他的说话,“老朽自幼便居于陂石镇,从未踏足罗宋境内,又何缘能与公子相识?公子若好杜康,可共饮一杯,若是其他,但请归坐吧!”
真酸!酸死个人了!那元方说话够酸了,没想到这个邋遢的老家伙,一开口就比元方还酸好几倍,都快赶上私塾里的老夫子了!夏允用筷子拨拉着桌上的几样下酒菜,心神却完全系在两丈外的那张木桌之上。
面对着对方的否认,元方的眼里掠过一丝笑意:“居士虽然只教了学生半月,但你过人的风采,早已刻入学生心中,试问我又怎会认错人呢?”
“噗……”他话音刚落,夏允已经忍不住一口喷了出来。过人的风采?这样的风采着实‘过人’,也难怪你只看个背影就能认出来了!
他搞出的动静太大,元方的脸上微露不豫,王罕一个眼神过来,坐在夏允身侧的两名黑衣护卫立刻钳住了他的双手,夏允刚想出声反抗,一块不知道几年没洗的桌布已经塞入他的嘴中。
那老者也被夏允的声音吸引,慢慢地转过身来,当看清他面容的刹那,夏允的脸色顿时变得极为精彩——先前他还想着若是书塾里那个视酒如仇的陈老夫子在此,定会怒斥这个贪酒好杯的糟老头,哪知道……哪知道这提着葫芦大声要酒的,居然就是书塾里那最博学、最有名望的陈老夫子!
从夏允懂事之时,便羡慕那些每日去书塾的孩子,奈何他只是个长在酒楼的火工,根本没钱支付那昂贵的学费,只能趁活少的时候,跑到书塾的窗外‘旁听’。断断续续的几年时间里,夏允从书塾学到了不少东西,也‘认识’了所有的夫子。
陈老夫子自然也认出了夏允,他的老脸上依旧是一片苦色,偏头向那元方问道:“公子何苦为难小孩子?”仿佛在他眼里,和夏允年纪相仿的元方根本不算孩子。
看见夏允那张因为想说话而憋到通红的脸,元方也忍不住呵呵一笑:“请居士放心,这样只是让他安分一些,我不会伤他性命的!”
“如此……甚好!”话锋一转,陈老夫子再次否认了元方的称谓,“公子还请回到自己的坐席,我不过是个在边城教书的腐儒,不值得公子为我浪费时间!”
“‘边城’……”元方口中低念了两遍,眼神再一次扫过对面的老者和他的酒葫芦,“昔日居士嗜酒如命,这喜好至今也未改变!昔日居士面对着刀山剑林尚且不惧,为何今日却连自己是谁都不敢承认了?”
“我是谁?呵呵……”陈老夫子猛地放声失笑,倏然站起身来,仰首将葫芦中的残酒一饮而尽。
他的笑声悲凉,那仰首饮酒的动作却又充满了竹林隐士的豪气,夏允忍不住多看了几眼,不知为何,竟隐约觉得这糟老头的笑声中有种难言的凄苦。
‘啪’地一声,那只分不清是黑还是黄的酒葫芦被扔在地上,陈老夫子侧目盯着元方,一步步向他走近,王罕想要伸手阻拦,却被元方大声斥退。
还有五步,四步,三步……一步!陈老夫子的脚步在目光中停止,先前握着酒葫芦的右手却抬了起来,以闪电般的速度狠狠扇在元方的脸上!
“你糊涂!”在众人惊愕的眼神中,他中气十足的声音响彻整个酒楼。
这一记响亮的耳光不仅镇住了夏允,更是镇住了楼中所有的伙计和客人。几名最先反应过来的商人心中忐忑,起身想要离开‘边城’小店,跑到门口却发现三个铁塔似的黑衣护卫已经把住了大门,不许任何人出入。
这老头真是不要命了!清醒过来的夏允还在为陈老夫子担心,却见元方揉了揉红肿的脸颊,脸上忽然带了股诡异的笑意,随着几声令人发寒的冷笑,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之中,竟然清晰地涌出泪光。
“是的,我糊涂!遍寻天下,恐怕也找不出比我更糊涂的人来!”元方伸手擦去眼中的泪光,猛然间对着陈老夫子跪倒在地,“还请居士念在昔日母亲待你的情分上,将不肖弟子元方收入门下,元方在此立誓:他朝大仇得报,定以父、师之礼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