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庭辉凶也凶过了,骂也骂过了,对于这个弟弟,他是彻底没了办法,也没了脾气。
就像是生病生多了身体会有免疫力一样,他对蒋亦杰也已经到了听之任之的地步。该疼就疼,该护着就护着,至于臭小子爱怎么闹,随他去吧。两人年纪相差八岁,弟弟无论长到多大,在蒋庭辉眼里都是那个光着屁股满街跑的小肉球。和一个孩子计较,有什么意思?
养个儿子也无非就是如此,像闻琛说的,小孩都是越管教就越叛逆,真把他推出去不闻不问了,说不定臭小子还会屁颠颠自己跑回来呢。
当然,说什么不闻不问,蒋庭辉是铁定做不到的。就好比今天吧,一听说小妹撞车进了医院,他脑子嗡一声就点着了,完全没办法冷静下来,双腿不受控制就往外跑,要不是火女追着叫住了他,差点直接光脚跑上大街去。
临出病房之前,听见弟弟忽然没头没脑叫住自己问时间,蒋庭辉当即猜到那小子一定又在搞什么鬼。低头看表的功夫,眼神不经意间扫过去,惊觉弟弟的神情有些奇怪,虽然故意装得爱理不理,嘴角扁扁的,眉眼却明显是在偷笑。
他恍然大悟,原来傻弟弟是想看自己戴表的样子!
所以说小屁孩终究是小屁孩,个头再高大,性子再犀利,终究也有幼稚的一面,内心会被好奇驱使着,做出一些蠢蠢的举动。
其实早在收到表的那刻,蒋庭辉脑子一转,已经猜到八|九不离十了。他并不是个张扬的人,也并没混到有资格大张旗鼓过生日的份上。往年也只是这帮兄弟坐在一起吃餐火锅喝点啤酒,连礼物都免了。余下能记住他生日的,还会有谁?
接着看看那张放在手表盒子里的卡片,蒋庭辉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推测。上头几个狗爬一样的字迹,除了不学无术的蒋亦杰,再没别人。字如其人,那一笔一划的,都生硬得不会打弯,力气极大,卡纸几乎被划透,横看竖看总带着股下战书挑衅般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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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家里并不富裕,蒋家爸妈也不喜欢搞这些形式上的东西,遇到哪个儿子生日,早起下碗寿面就算过去了,只有逢整数的大生日,才能破天荒得到一双新鞋或者一个新书包。
记得蒋亦杰五岁那年,跟隔壁开旅社的潮州佬学会了用塑胶皮包铜丝的旧电线编各种小物件,他兴致勃勃想要做一柄很神气的狙击枪送给大哥做为生日礼物。为了凑齐红黄蓝白各种颜色,他把自家铺子里没开封的新电线拆开来,每卷上头都剪下了一段,找不到合适做扳机与瞄准镜的东西,就突发奇想拆掉了一部半导体收音机——那是妈妈初次结婚时,外婆给的嫁妆。
行为败露之后,老妈拎着鸡毛掸子从街头追到结尾,打得蒋小妹杀猪一样嗷嗷直叫。
那柄所谓的“狙击枪”样子很古怪,倒与马桶搋子有几分相似。为了这送给大哥的第一份礼物,蒋亦杰付出了屁股被打开花的代价,连续一个礼拜无法坐在凳子上,睡觉也只能脸朝下趴着。于是每到吃饭的时候,都能看到蒋小妹撅着屁股跪在板凳上,伸长筷子去枪盘子里的好菜,一旦挑到肉片或者腊肠,就忙不迭偷偷夹到大哥饭碗里,还挤眉弄眼地示意大哥赶紧吃掉,不要声张。
时至今日,每每想到那一幕,蒋庭辉总会不知不觉笑出声来,一直甜到心坎里。
所以当众人纷纷凑上来观赏神秘礼物,想要猜测价格和赠送人时,都被蒋庭辉一一挡了回去。他生怕那些沾了汗的脏手会摸花了这支珍贵的手表。
一大早起来,他先用细绒布将手表擦得锃亮,这才郑重戴在腕上。洗手的时候又特意摘下去揣进口袋,等双手恢复干爽了,才重新戴好。
这是宝贝弟弟送的,他除了无条件喜欢之外,还有那么一点小小的自豪——虽然别人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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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医院,蒋庭辉直接随龙准上了他的车子,龙准的手下很懂规矩,知道不该听的东西不听,都自觉守在了车外。
蒋庭辉一坐定就陪着笑脸说道:“龙哥,我这个弟弟从小就被惯坏了,老觉得自己了不起,什么都能干,遇事冲动又不计后果。如今他跟着龙哥,还请帮忙多照顾照顾,我知道龙哥您对兄弟一向最仗义,分派事务也最公正,我不是和义的人,不敢多说什么,只求别让他去做些需要拼命的事就好。”
龙准瞪起灰色小眼珠深深打量了蒋庭辉半天,哈哈哈笑里藏着刀:“唉,时代不同啦。原来我们做大哥的,是一手遮天的大家长,叫小弟往东小弟们不敢往西。可现在呢?政府讲民主,社团也讲民主,我们做老大的,无非就是个职位,只管带着兄弟们一起闯荡一起发财,更多的,想管也是力不从心喽。
蒋庭辉明白老家伙是故意推三阻四钓自己上钩,于是低头沉吟片刻,开门见山道:“龙哥是明白人,我不敢在您面前兜圈子。我就这一个弟弟,家里老爸死得早,长兄如父,我把他当半个儿子看。做儿子的再混账,老爸也不能不管,所以弟弟再任性,当大哥也只能忍着,这就是命。”
龙准嘴唇抿成薄薄一片,法令纹刀刻一样,眯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