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沉没,暮色笼罩四野,只剩下一些轮廓可见的寺庙透出些许的阴森鬼意。
“师傅!”
一道瘦削的身影骤然从寺庙中狂奔而出,到山门前戛然而止,茫然四顾。然后一道高亢的声音即是响彻山野,在山峦间回荡不息,声音里有焦急、悲切和忧伤。
旋即,那身影便是疯一样朝着寺庙后面那片已是被深沉夜色淹没的树林冲了进去。
……
月亮拨开云雾,光华倾照,孤立的寺庙陡地从黑暗中显露出来,山野凭空是多了一分落寞与孤寂。
“沙沙!”
寺庙后面的树林里蓦然响起一阵仿佛蛇行草地时的簌簌音节,声音缓缓地向着寺庙这边穿梭而来。
良久,一个少年的身影从树林里的阴影当中浮现出来落入眼眸,瘦削的脸颊,根根如针直竖的短发,松垮垮的灰色僧衣……这少年正是冲入树林深处去寻找师傅的悟色。他的神情沮丧而憔悴,虽然从树林的阴影当中走了出来,可是行走在明亮的月色中,整个人仍是被一片发自内心的灰色暗影笼罩着。
他如行尸走肉一般,木然走入寺庙中,走入老和尚居住的禅房。
禅房朴素得简陋,一张宽大的床榻,窗前的有一张桌子和一张凳子。雪白的月光穿过敞开的窗户倾斜照射进来把整个禅房都是照得亮了。桌子上放着一小坛还没开封的酒,酒坛旁边放着一张白纸,纸被一串佛珠压住。
悟色静静地站在桌前,伸手拿起上面的那串佛珠,目光落在纸上那寥寥的几行墨迹之上:
悟色
我走了
你不用来找我,你知道的,我并没真的变老,还是你刚遇见的那个厉害和尚
你也别那么死心眼了,做和尚没有出息的,赶快回家去吧,娶个漂亮老婆生一堆孩子,胜过做神仙
假如哪天我没酒喝了,我会去找你的,别担心我找不到,你总说我是一个仙人,这点小事难不倒我的
看到这几行熟悉的字迹,初见时那个放浪形骸、红光满面、身体健硕魁梧得就像铁塔一般的身影浮现在眼前,如洪钟一样的声音瞬间落入他的耳朵。悟色眼眶一热,再也是忍不住,晶莹的泪水顺着瘦削的脸颊滑下,啪啪地落在了纸上,风干的墨迹一下就是被打湿,纸上字迹也是开始变得模糊。
他没哭出声音来,可是眼泪却如决堤一样,痛快淋漓地流淌而出。
毕竟他还只是一个十七岁少年,相伴了五年之久教他读书、习武犹如父亲一样存在的老和尚师傅突然不辞而别,对他来说,这无疑就像天塌下来一般震撼。
哭出来以后压抑在胸口的那片阴霾顿时驱散开去,现在,他感觉好多了,只是心中仍是空空的。
没想到,最后连师傅也是走了。
停下流出的眼泪,默立良久,悟色深呼吸一口气,终于是接受了这个让他感觉有些茫然又有些无稽的现实。
离家出走,这不是小孩子才会做的事吗?什么时候老和尚师傅也学会这招了?
悟色感觉好笑,低头看见桌上被自已稀里哗啦的泪水打湿,洇染开来变得模糊的字迹,倏地眼眸睁大,就像被踩着尾巴的猫一样跳了起来,喉咙里发出一声嘶哑的尖叫,马上手忙脚乱地把那张纸拿起来,用衣袖擦拭,可是越擦纸上字迹越是模糊朦胧。
天啊,这可是师傅留给自己遗言……哦,不是,是嘱咐,怎么可以遭得亵渎,还要贴心带着,带回家去珍藏起来,以后一日三餐拿出来大声朗读一遍,当传家宝一代代流传下去,把这段感人的故事讲给子孙后辈听的呢!
啊——
寂静的寺庙里忽地爆发出一个不亚于十级飓风一样的凄厉吼叫声波,整个寺庙都是惊地被震得跳了起来。
……
夜已深,天上差点就是圆满的月亮,万里夜空,一片澄澈干净,抬头仰望,让人一阵心旷神怡。
悟色拎着本来买给离庙出走的老和尚师傅喝的那小坛酒爬到寺庙的屋顶上坐下,看着天上那轮接近成圆的月亮,想到离庙出走的师傅,心下又是升起一片淡淡的惆怅与唏嘘。
时光倒流……
五年前,那时他才十二岁。本来他应该是做一个好孩子,听爸爸妈妈的话,用功读书,将来考取功名光宗耀祖。不可否认,他确实是一个聪明加善良的孩子,前途可见光明。但同时也是一个死心眼兼倔强的孩子,从他刚入学便是被夫子称赞过的书呆子气这里可见一斑。
话说,一天,小悟色放学回家,在集市上听说书的人讲故事,听到了修真成仙的故事,说书人舌绽莲花,把那些修行者说得天花乱坠,什么行行侠仗义啊,什么腾云驾雾啊,什么飞天遁地啊,什么斩妖除魔啊,什么除魔卫道啊……小悟色听得热血沸腾,马上便是决定了自己人生的终极目标:去寻找修仙门派,修行成为一个仙人。
结果可想而知,小悟色回家把自己的终极人生目标诉诸亲人朋友后,得到了几牛车的嘲笑与讽刺,大家知道小悟色的书呆子气又犯了。